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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5日 星期二

巴丹死亡行軍:日軍殘酷虐殺四萬美軍戰俘(列斯特·坦尼)

來源:網易歷史


巴丹死亡行軍是二次世界大戰的慘案。美菲聯軍投降後,投降人數約有78,000人,這近8萬人被強行押解到100公里外戰俘營,一路無食無水,沿路又遭日寇刺死、槍殺,總共死了約4萬人。

《活著回家——巴丹死亡行軍親歷記》,本書為世界知識出版社授權網易歷史頻道發佈。

名詞解釋:

巴丹死亡行軍是二次世界大戰的慘案。日本聯合艦隊偷襲珍珠港後,日本陸軍也開始進軍菲律賓,並與美國及菲律賓的聯合守軍交戰,其中位在菲律賓巴丹半島上的美菲守軍與日軍激戰達4個月,最後因缺乏支援與接濟,於1942年4月9日向日軍投降,而因此開始了“巴丹死亡行軍”。

美菲聯軍投降後,投降人數約有78,000人,這78,000人成為日軍的戰俘後,遭日軍強索財物,並押解到62英哩(約100公里)外的戰俘營,路程以徒步行軍為主,但整個行軍過程除了初期給予少許的食物外(根據倖存者表示,僅給一次高爾夫球大小的米飯),一路上不許戰俘再有任何飲食,凡是企圖找尋飲水與食物者,即被日軍以刺刀或開槍處決,同時也驅趕、阻止當地的菲律賓人給予戰俘食物與水,即便有若干僥倖者躲過日軍眼線而偷喝到幾口河水,也因河水已嚴重遭受污染(河中漂浮著屍體以及綠色泡沫、且氣溫達華氏100度),最後引發嚴重的腹瀉、嘔吐而死。

如此,經過強行不吃不喝的趕路行軍,最後雖抵達目標營地,但沿路上因饑渴而死(最初即是因饑餓無濟才選擇投降)及遭日軍刺死、槍殺者達15,000人之多。

附帶一提的是,並非抵達戰俘營後就擺脫了死亡,由於日軍也在營地內虐待戰俘,包括拷打折磨、逼迫苦力勞務、刻意讓其挨餓等,如此在抵達營地的兩個月內又死去了約26,000人。

愛德華·金少將同日軍商討投降條件


英文版序言

列斯特·坦尼,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這個聰明的芝加哥青年,敏感地意識到大戰即將來臨。為了兌現對美國的神聖的義務,他決定作為一名志願兵參戰,而不是等待徵調。因此他放棄了已經小有起色的事業,義無反顧地參加了伊利諾斯州的梅伍德地區的國民警衛隊,1940年10月,被分配到第192坦克營B連。他為這支部隊旋即走上戰場,而感到興奮。他準備在服役期滿後,進入大學讀書,或者繼續幹老本行。

美國巨大的工業生產能力已經轉向戰爭軌道。1940年11月,坦尼的部隊被編入美國聯邦軍隊作戰序列,一年之後被運送到菲律賓。日軍在1941年12月7日,偷襲珍珠港之後。當時坦尼的部隊駐紮在克拉克空軍基地附近。次日早晨5:30分,坦尼在睡夢中被突然叫醒,“日本人轟炸了珍珠港,抬頭看,它們又來了。”克拉克機場遭受突襲,菲律賓美軍進入戰爭狀態。

坦尼所在的B連,參加了呂宋島西岸林加延灣戰鬥,阻擊日軍大部隊推進。這場規模不大的阻擊戰,是二戰美軍的首次坦克戰。他們堅守陣線,阻滯日軍向巴丹半島推進,奮戰到愛德華·P·金將軍下令向日軍投降的那一刻。坦尼被俘後,經歷了慘絕人寰的巴丹死亡行軍,輾轉於菲律賓的多個戰俘營,隨後又被送到日本大牟田煤礦做戰俘奴工。在三年零八個月的殘酷監禁解除之後,只有八分之一的美軍戰俘活著回到故鄉。坦尼目睹了美國用原子彈轟炸長崎騰起的蘑菇雲,他很幸運,因為他所在的戰俘營離長崎只有30英里。原子彈救了坦尼的性命,正是原子彈對日本成的巨大打擊,讓他再被日軍折磨致死之前,獲得了自由。

我一直在想坦尼是怎樣挺過這個三年零八個月的。越戰時期,我曾經兩次前往越南北部作戰,很不幸地兩次被俘,九死一生的經歷,現在仍然縈繞在我心頭。不過我想我的經歷和坦尼在日軍戰俘營當中的經歷沒有可比性,因為他的自尊長久地遭受著無情的踐踏,而且消息閉塞的他也不知道苦難會在哪一刻終結。我希望本書的讀者能夠細細地品味,人性在逆境中的偉大。坦尼無疑是勇敢的,他誠實地記錄了苦難,沒有自欺欺人,也沒有故意誇張。他在煉獄中恪守著原則,在求生的同時貫穿著良知。我們可以看到他如何在生不如死的環境當中憑藉自己的膽略和智慧,艱難地掙扎求生。殺戮和虐待,讓他參透生死,從而豁達睿智。他敏銳地觀察,發掘那些可以信任的朋友,發現戰俘當中的左中右,認識到誰可以開玩笑,誰不能開玩笑。

列斯特和我都曾經被亞洲國家的軍隊俘虜過,我們都沒有獲得國際法規定的戰俘應該享有的待遇。令人憤慨的是,淪為北越戰俘的美國軍人,成為了美國政府與越共政權討價還價的籌碼,成為了宣傳工具。政治因素的介入,使得美軍戰俘經過了長期的監禁才獲得了解放,很多戰俘長眠在異國他鄉。而喪心病狂的日本軍國主義者,沒有投鼠忌器的打算,美國戰俘成為他們的消遣對象,可以隨時隨地毆打虐殺。日軍從不譴責,肆無忌憚地殺戮虛弱的或者倒地的美軍戰俘的行為,他們甚至讚揚這種暴行。狂躁兇殘的日本看守,讓戰俘營中殺機四伏,形形色色的殺戮行為層出不窮。

令人敬佩的是,坦尼在書中並沒有流露“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復仇情緒。他在書中多次展現了對加害者的同情。(他曾對我說過,他會將那些傷害、拷打他的日本看守的名字帶進墳墓。)不難想像,日軍的加害行為暴行帶給他永恆的傷害,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始終面對著戰俘營中的苦難。堅韌和豁達,讓他不以苦樂為意。日本兵折磨他的時候,他咬牙挺住,從未求饒。久而久之,他習慣了毆打,知道該怎樣應付狂暴的日本兵,——為了活命,他儘量在挨打的時候不倒下,儘量護住自己的要害。

坦尼活著走出了戰俘營,胳膊上留下了永遠的傷痕,經常要接受各種手術。當他回到芝加哥,作為生命支柱的妻子已經嫁作他人婦。意志堅強、奮鬥不止的坦尼還是走出了戰爭和感情的陰影,最終獲得博士,並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擔任金融學教授。退休後,他四處奔走,呼籲向日本財閥討回公道,成為了出色的社會活動家。

在閱讀這部書稿的時候,我經常和坦尼產生精神的共鳴,他關於戰俘營的描述,不止一次地將我的思緒拉回了北越戰俘營。坦尼說:“接近4年的戰俘生涯讓我的思想臻於成熟,讓我形成了今後50年一直奉行的處事哲學。” 我有同感。這是一部凝聚著血淚,彰顯著生命力量的佳作,希望讀者能從中獲得教益。

我很榮幸分享坦尼教授的傳奇經歷,並為之作序。

美國退役海軍中將 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中心 詹姆斯·B·斯托克代爾


被日軍俘虜的巴丹地區盟軍士兵



巴丹死亡行軍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陣刺耳的槍聲驚醒。一隊日本兵扛著步槍,端著機關槍,闖入了我們的營地,他們兇神惡煞似地嚎叫著。

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日本兵就撲了過來。禮貌的把兩個手指並在一起,送到嘴邊,作吸的姿勢,討要香煙;粗魯的舉起用作手杖的長竹竿,朝我們劈頭蓋臉地打來,亂翻我們的床鋪,搜查我們的身體,拿走他們想要的一切東西。這是一群野蠻的勝利者。

有一個日本兵,走到我面前,做出抽煙的姿勢。我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因為我沒有香煙。他笑了笑,立即掄起槍托照我臉上狠狠地砸下來。我的鼻子被打破了,顴骨部位也撕開一道口子,鮮血湧了出來。他得意地大笑,其他日本兵也哄堂大笑。他走到站在我右邊的戰友前面,做出同樣的手勢。右邊的兄弟有煙,給了他一根,他抬手把整包香煙都奪了過去。誰知他恩將仇報,領著其他的日本兵用竹竿和槍托狠揍我的同伴,把他打倒在地。這下子,他們才心滿意足地大笑著離去,嘲笑著被擊敗的、軟弱的美國人。

如果我們知道今後將受到怎樣的折磨,並且知道這種折磨將持續多長時間的話,我們一定會在巴丹半島死戰到底,戰至最後一個人,拉更多的敵人陪葬,而不願忍受三年半的摧殘、饑餓、虐打以及種種非人道的暴行。

日本人轉移俘虜的計畫,基於三個毫無根據的假設,這對於我們來說,太不幸了。第一,日本人認為巴丹半島只有2.5-3.5萬名戰鬥人員。具體的數目,我不知道,因為在投降前夕,有數十名士兵陣亡,還有大量官兵躲進叢林或者試圖前往克雷吉多島。拋開戰鬥人員不談,跑到巴丹半島尋求安全庇護的菲律賓平民就有2.5萬人。戰鬥人員數目更為龐大,大約有6.5萬名菲律賓官兵,2.8萬名菲律賓平民,還有 1.2萬名美國人,總數達到10.5萬,這大大超出日軍估計。

第二,日軍想當然地認為美菲聯軍官兵身體健康,能夠在沒有食物和飲水保障的情況下進行強行軍。事實恰恰相反,我們這些堅守巴丹的人,在過去的45天裏,每天攝入的熱量不足800卡路里。除了米飯之外,我們每天只有一調羹C口糧(野戰口糧,特製的袋裝肉食)。有時,我們不得不用蛇、猴子,甚至用鬣蜥加強營養。前線的所有官兵,一天只能吃兩頓。饑餓導致壞血病、糙皮病、腳氣病,瘧疾等傳染病也趁虛而入,讓我們原本孱弱的身體更加孱弱。此外,我們對於長途行軍毫無準備,我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我們這些能走的人看起來像病人,躺在醫院裏的病人看起來像死人。

第三,日軍認為他們的撤退計畫完美無缺,所有的細節問題都考慮周全,他們知道該做什麼,怎樣做。日本部隊之間分歧很大,讓我們無所適從,——聽了甲隊士兵的命令,會被乙隊士兵認為違反他們的命令,我們會挨打;再度服從乙隊士兵的命令,甲隊士兵發現了,認為我們不服從,會開槍打我們。這樣的事情一再重演,正好給了他們“算賬”的機會,他們報復我們,並一再顯示日本民族的優越性。日本兵們毫不理會他們已經到了日本國外,他們認為所有的人都能聽懂日語。因此,當我們聽不懂他們的命令而反應遲鈍,或者領會錯誤的時候,他們就歇斯底里地大施淫威。

因此,當巴丹死亡行軍從馬里韋萊斯開始的時候,就與日本人的“完美計畫”背道而馳。到處都混亂不堪,小汽車、卡車、馬匹、野戰火炮充斥道路。日軍把他們所有的重裝備都運到了巴丹半島,想要一舉拿下克雷吉多要塞。顯然,讓敵方的大量俘虜滯留在己方陣地上,是不利於日軍贏得攻取菲律賓的完全勝利的,所以日軍需要在儘量短的時間內,把我們這些俘虜趕出戰場。不過日軍好像只有想法,卻沒有安排高級將領專門負責俘虜轉移事宜,巴丹半島仍然是個爛攤子。


經歷巴丹死亡行軍,活著到達奧唐奈集中營的戰俘人數,只有出發前的一半。我可以毫無疑問地說,這些倖存者全都有病,少數的人只患有一種疾病,大多數人受到兩三種疾病的折磨。這些疾病包括:瘧疾、痢疾、營養不良、饑餓、脫水、肺炎、腳氣病、白喉。此外,絕大多數倖存者在行軍途中都受到了毒打,體力嚴重透支。投降之後,我們本來就心情沮喪,可是在行軍途中又受到了極大的心理傷害,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同伴被屠殺,卻無力阻止,時刻提心吊膽,擔心自己會是下一個。

克雷吉多要塞的守衛者們在戰鬥到最後一刻之前,一直吃得比較好。克雷吉多要塞是美菲聯軍的總司令部所在地,總軍需官在此負責戰區內的給養分配。從1941年12月份開始,截止1942年4月,向巴丹半島運送給養和裝備越來越困難;所以克雷吉多要塞一直糧彈充足。巴丹守軍一天只能吃14至17盎司食物的時候,克雷吉多守軍一天能吃到48至55盎司。克雷吉多工事堅固,很少有人受傷,所以他們的身體很健康。瘧疾只給克雷吉多守軍造成了小小的麻煩,卻擊倒了巴丹半島99%的守軍和平民,因為巴丹半島的叢林裏有著世界上傳染性最強的攜帶瘧疾病毒的蚊子。

事實證明,日軍遷移巴丹戰俘的計畫的所有假設都是錯誤的,不現實的,純粹是憑空想像的。在戰後軍事法庭的審判當中,這些假設被用作巴丹死亡行軍的暴行的旁證。很多駐菲日軍高級將領辯稱,他們根本不知道巴丹死亡行軍,因為他們當時並不關心俘虜的遷移計畫。他們異口同聲地聲稱:“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情,也不知道美國和菲律賓戰俘所受的待遇。”


我覺得日本人在菲律賓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打開巴丹半島的地圖,很容易發現日軍可以為他們省去很多麻煩。只要他們在皮拉爾-巴加克一線擺上少許兵力,我們就不得不在長官的帶領下投降。後來我們常說:“他們不打我們,我們就會在軍官的命令下,帶著槍支彈藥投降。”我們已經無路可逃,北面是敵人,其餘三面是海。只要日本人扼住北部防線,如果我們不想在外援斷絕的情況下餓死,就得投降。日本人完全可以抽出大批地面部隊提前兩個月南侵澳大利亞,攫取整個東南亞的領土。可是日本人一根筋,要麼是膽小,非得把駐菲美軍完全擊潰才敢進行下一步侵略行動。他們執著地執行全殲駐菲美軍的計畫,中途卻不得不面對8萬名放下武器、疾病纏身的軍事人員,以及2.5萬名平民。不把這批人移出巴丹半島,他們對克雷幾多要塞的總攻就會受到影響。
4月10日早晨,一隊日本兵把我們趕上大路。在這半英里的行程中,日本兵大聲呵斥著我們,為了讓我們走快點,用刺刀戳我們。上了大路,我們等了3個小時,日本人禁止我們講話,我們可以用任何姿勢休息,站著、坐著都可以。

突然,大路上塵土飛揚,遠處出現一大隊美國和菲律賓俘虜。他們雜亂無章地走著,經過我們的時候,日本兵命令我們加入他們的佇列,開始步行。我的巴丹死亡行軍的起點在167公里的界碑處,在馬里韋萊斯東面大約2英里處。馬里韋萊斯在巴丹半島的最南端,聚集了大量美菲聯軍戰俘,也是日軍登陸巴丹半島的主要地點。

我們忠實地執行了金將軍的命令,沒有留下任何交通工具用於轉移,我們摧毀了所有的坦克,我們並不指望開著坦克去戰俘營。出於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在正確的時間和地點,少之又少的美軍戰俘得以坐上汽車,到達我們的第一個集中營,奧唐奈集中營。而我們是走過去的。

行軍的路面有20英尺寬,路基是石塊,上面撒上碎石子,碎石子上面再撒上細沙。撒上沙子的目的是為了使路面能夠行駛小型汽車,水牛拉的大車,菲律賓人拉的大車有時也會出現在路面上。路面早已使用過度,我們的重型汽車在上面開過,甚至我們的坦克、半履帶車也從上面經過。整個路面已經千瘡百孔,大塊的礫石隨處可見,路基裸露,鋪滿了磕腳的細沙、碎石子。在這種路面上走一小段路都覺得痛苦,長時間、長距離行軍的折磨可想而知。

我們四人一排,十人一列開始行軍。還沒走出去一英里,隊伍已經鬆鬆垮垮,我們就像一群掉隊的士兵。開始還成隊形的四十人的方隊,散亂不堪,兄弟們往前挪動步子,有些兄弟的腿腳已經不太靈活,看起來像跛了一樣。我們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很多人感覺我們是去送死。就在此刻,我決定要制定活命的計畫。成為俘虜的前夜,我還堅信我能夠活著回家。為了活命,我得為自己設立一些可實現的目標,比如一定要堅持到下一個轉彎口,一定要走到前面出現的水牛那裏。我必須有夢想,夢想會讓我前行。

日軍闖進我們的宿舍將我們的個人物品劫掠一空的時候,趁日本兵不注意,我把她的小照,塞到了襪子裏面,藏在腳踝處。蘿拉是點燃我生命火花的火種,她給了我生存的激情。沒有夢想,就不會有夢想實現的那一天,我實現夢想的決心堅如磐石。我不會讓敵軍奪走我的夢想,我必須活著,活著見到蘿拉,讓夢想變為現實。

沒走多遠,我們就知道我們將受到怎樣的對待。日本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嚇了我一跳。日本人把我們從宿營地趕到大路上的時候,我就知道“全副武裝”是一個錯誤,我們只應該攜帶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比如說軍用水壺,不過有水壺也不一定能喝到水。帽子和頭巾是必不可少的,烈日當頭照,正午的地表氣溫極高,頭部沒有保護絕對受不了。我們還得忍受突然降臨的傾盆而下的陣雨,大風卷起沙塵,能見度極差。

剛走了一兩個小時,兄弟們就開始減輕負荷,把他們認為不需要的東西丟在路上。他們從軍用帆布背包裏翻出各種各樣的東西:牙膏、牙刷、剃須膏、剃鬚刀、毯子、小帳蓬。這些物件被隨地丟棄,散佈在行軍路線的最初幾英里的路段上。

日本兵用我們聽不懂的日語大聲呵斥我們,如果我們不能對他們的命令做出迅速反應,他們就從路邊撿起木棍抽打我們。他們想讓我們走快點,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小跑。對於我們來說,“快步走”和“小跑”沒有區別,它們在我們耳朵裏只是重複的辭彙。看守們似乎並不明白這一點,我覺得他們絕對不是日軍當中的聰明人。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傢伙所受教育程度極低,他們甚至不知道我們沒有正確執行他們的命令,是因為我們根本聽不懂他們的“鳥語”。

日本兵強迫我們這些虛弱的人一連走了四五個小時,不允許我們休息,動不動抽打我們。很多兄弟如果不停下來喘口氣的話,就站不住了;日本兵在任何條件下都不允許我們停留。我們佇列裏的漢克絆了一跤,摔倒在路邊的灌木叢裏。一個日本兵立即跑過來,我們向倒下的好朋友大聲喊道:“趕快站起來!快點站起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日本兵高聲叫喊著,把刺刀紮進了漢克的胸膛。在挨了五六刀後,漢克掙扎著站起來,鮮血順著襯衫往下流,他蹣跚著加入了我們身後的行軍佇列。

漢克並沒有撐多久。晚上一個朋友告訴我,漢克因為流血過多,倒在地上,被一個日本兵開槍打死。我控制不住哭泣,夥伴們也控制不住。我們眼前浮現出一個從來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的優秀青年,他錯在倒在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漢克的死,給我們一個血淋淋的教訓:想在行軍時休息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想“永遠休息”。如果要大小便的話,我們該如何保護自己?很快我們發覺,唯一的正確做法是拉在褲子裏,如果你想活命的話。

行軍的第二天,一輛日本卡車從我們身邊開過。卡車車廂裏坐著日本兵,他們手裏拿著長長的繩子,時不時地抽打戰俘。他們會抽打任何一個他們認為走得不快的戰俘。突然,有日本兵向一個走在佇列外面的戰俘扔出了套索,套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把他拖到在地。鋒利的石塊讓這個兄弟鮮血淋漓,遍體鱗傷,他的身體抽搐著、翻滾著,看起來像一塊新鮮的牛排。被拖出100多碼後,他終於掙脫了套索,用手和膝蓋支撐著流血的身體慢慢地站起來時,他大喊:“你們去死吧!有朝一日,我會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你們,我會活著把尿撒在你們的墳墓上!”憤怒讓他獲得了新的力量,他站直了以嶄新的面貌加入了行軍佇列。

第二天我們在卡巴卡森停了下來,我看到一個日本兵打開飯盒吃米飯,他的菜是一個魚罐頭。他吃完的時候,罐頭底部還剩下兩調羹魚。他扭頭看到了我的眼睛,便把罐頭扔給了我。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其實我不是盯他,我是盯著他手裏的罐頭。可憐巴巴的眼神讓他大發善心。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饑餓、疲憊、沮喪。我毫不猶豫地抓住了罐頭,從路邊撕下一塊樹皮當成調羹,享用了一勺“美餐”。我突然發現我的好朋友鮑勃·馬丁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手裏的罐頭,於是我把罐頭和“調羹”都給了他。這個時候,為我們持續了一輩子的真摯友誼奠基。

鮑勃是天生的樂天派,似乎沒有事情可以讓他煩惱,也許用“沒心沒肺”形容他最合適。他只有5 英尺7英寸高,但是他卻把自己當成一個大人物,仿佛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他。他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傳達著溫暖和友好,他的棕色頭髮和綠色眼睛顯示了他樂觀的天性。不管戴軍帽還是便帽,鮑勃都喜歡把帽子倒扣在腦袋上,這幾乎成為了他的標誌。

此時,鮑勃仍然沒有失去樂觀的天性。在我們休息的時候,他儘量讓我們感覺好一點。這就是他的特別之處。在巴丹死亡行軍途中和整個戰俘生涯當中,鮑勃和我共同經歷了很多事情。我在寫作這本書的時候,鮑勃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我們仍然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194坦克連有一位帥氣的中尉,他大約28歲,一頭金色捲髮,總是乾乾淨淨的。他塊頭很大,有6英尺高,我估計他在戰前的體重至少200磅,行軍剛開始的時候也有150磅。他看起來很強壯,卻走得很慢,因為他背著個大包。一開始的時候,他把大包夾在胳肢窩裏,後來又把它扛在肩上。在大包的重壓之下他步履維艱,沒有人知道包裏裝的是什麼,但是我覺得裏面一定有他值得用生命去捍衛的東西。

當我們的佇列超過中尉的時候,我悄悄地靠近他,我看到他的雙眼已經充血,目光呆滯,他似乎已經喪失意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我問他要不要幫忙,他不回答。等我回頭再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步履已經踉蹌,身體也東倒西歪的。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我感到很難過,因為我無法對他提供幫助,他很快就會被日本並殺死。沒有人敢為他停下來,大家都很清楚,停下來幫助他的代價。

隊伍繼續前行,他的背越來越彎,行走非常困難。我們勸他扔掉不必要的物件,他的包對他來說,會讓他吃不消的。他拒絕了,掙扎著向前挪動了幾百英尺,栽倒在地。日本兵看見我們的佇列停了下來,立刻跑到他面前。日本兵大叫了幾聲,毫不猶豫地刺進了他的胸膛。日本兵還在狂吠,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站起來!站起來!”不過一切已經太晚了。刺刀終結了中尉的生命,有一個好男兒為國捐軀。我無助地想到, “這個時候上帝在哪里?”在目睹了一樁樁暴行之後,我越來越肯定這些事情也會發生在我身上。天哪!以後等待我的是怎樣一個噩夢啊!

隊伍又往前移動,幾分鐘之後,又發生了悲慘的一幕。後面傳來汽車馬達聲;日軍向克雷吉多方向輸送戰鬥人員。中尉的屍體橫臥在道路中間,日本卡車毫不猶豫地從中尉的屍體上碾過,日本的車隊經過之後,中尉的屍體已經被壓成肉餅。道路上殘留的鮮血和肉末,顯示這裏曾經有人倒下。

日本人用這種方式“為中尉完成了葬禮”。日本兵還是不是人?他們沒有絲毫的同情心,毫不顧忌人之所以為人的底線!他們把我們像動物一樣對待,毫無疑問他們根本不會給我們戰俘應有的待遇。

投降之前,我還在想被俘後的幾小時是最危險的,只要捱過了最初的幾個小時,下面就安全多了。但在目睹了接二連三的暴行之後,我意識到自己錯了。日本人苦戰之後,攻下巴丹,剛剛嘗到勝利的喜悅,勝利並沒有讓他們忘記戰鬥的痛苦,因此日本兵抓住機會就向我們復仇。他們當中也許有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好朋友,他們要向我們這些“劊子手討還血債”。押解我們的日本兵情緒高昂,而昔日的敵人就在他們的刺刀底下,伸手可及。他們的武士道精神極端膨脹,日本的這種古老的戰爭哲學認為,投降者是懦夫,一個軍人在面對投降時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切腹自殺。

對日本的語言、習俗和軍事哲學的無知,讓我們在巴丹死亡行軍途中吃盡了苦頭。哪怕是我們隊伍當中有一兩個人能聽懂日語,我們也能避開許多暴行。不過我們發現很多日本兵會說一點英語,但是他們從來不敢在他們的同伴面前說,因為這種行為會被認為具有親美傾向,被指責同情美國人。

巴丹死亡行軍途中,日本兵最喜歡欺負看起來弱小的戰俘。後來在日本福岡的17號戰俘營,情況恰恰相反,日本看守和平民礦工似乎專門喜歡找大塊頭戰俘的麻煩,他們喜歡吹噓:“美國人高大而軟弱,日本人矮小而強壯。”說到底,日本人還是因為身材矮小而感到自卑。

日本兵不允許我們帶水行軍,長時間不喝水造成的生理痛苦是難以形容的。我的胃很痛,喉嚨刺痛,胳膊和腿不聽使喚。我們的身體亟需補充水份,可是卻一滴水也得不到,精神和身體的痛苦溢於言表。到了第三天,饑餓和口渴讓我做起了白日夢。我仿佛看到了過去吃過和喝過的所有好東西:夾著乾酪和洋蔥的漢堡包、奶昔、啤酒、可樂,饞得我想流口水,可惜口水早已乾枯。我在白日夢的驅動下,走了一段路,最後還是回到了現實當中,——我們饑渴難耐,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我們的下一頓才能進嘴。我們被強迫往前走,把左腿邁到右腿前面,再把右腿邁到左腿前面,兩腿帶動著身子往前挪。

日本兵故意的。其實路邊並不是沒有水,巴丹半島上有很多泉水和自流井,日本兵就是不讓我們喝。有些看守會讓少數的戰俘去喝水,卻不讓更多的人喝水。有一天,我感覺自己的舌頭變厚了,因為身邊有日本的車隊經過,車隊揚起的灰塵被我吸進嘴裏,黏在舌頭上,我的喉嚨快要被這些沙塵烤幹了。有一次,我看到路邊有一口自流井,白花花的水流掉真可惜。觀察了好半天,確定附近沒有日本兵的時候,我和戰友弗蘭克快速沖到井邊。我們你一口,我一口,敞開肚皮喝水。我們儘快喝足,並把水壺裝滿,準備路上喝。

幾分鐘之內,大約有10到15個戰俘聚到了井邊。這引起了一個日本兵的注意,他跑過來嘲笑我們。這時,前面的5個人喝到了水,第6個人剛準備蹲下喝水,日本兵突然舉起刺刀,對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刀。這個兄弟立即雙膝跪地、呼吸急促、臉朝下倒在地上,一口水沒有喝上就死了,鮮血染紅了自流井。他死不瞑目,因為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屠殺了。

所有在井邊的戰俘,趕緊跑回佇列。我們都被嚇傻了。我的心像手提鑽鑽地時一樣,劇烈地跳動,我的眼睛睜得有平時兩倍大,我很無助,我又想到,“這個時候上帝在哪里?”淚水潸然而下,流到我的面頰上,多好的一個年輕人啊,就這樣送掉了性命,殺他的人好像做了一場遊戲。

兩小時後,我們經過了一個水牛洗澡的水塘,它離路面大約50英尺。水塘裏的水根本不能飲用,水面上泛著綠色的泡沫,兩頭水牛正呆在裏面躲避酷熱。兄弟們都快渴死了,只要能喝到水,他們管不了這麼多了。兄弟們不僅渴,而且深受瘧疾的折磨,很多人發著高燒。另外還有很多人痢疾很嚴重,他們認為誰能夠減輕他們的痛苦。有一個大膽的兄弟跑到日本兵面前,用手勢問他,能不能讓他喝一點水。日本兵哈哈大笑,揮手同意。

得到允許後,好幾十個人瘋狂地沖到水塘邊,也不管水牛還在裏面洗澡。有些人撥開綠色的泡沫,把水潑到自己身上,並喝下這種寄生著多種病菌的水。有些人用手帕把手兜起來喝,他們覺得經過手帕過濾以後,水會安全一些。他們真笨!成群的蒼蠅在水面上盤旋,水裏殘渣氾濫,病菌是過濾不掉的!這不是人喝的水!

幾分鐘之後,一個日本軍官跑過來大喊大叫。沒有人聽得懂他說的話,他也沒有打任何手勢,但是大家還是知趣地趕緊返回了隊伍。不久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這個滿臉堆笑的軍官,在戰俘的佇列周邊轉來轉去,他隨即命令日本兵檢查我們的制服,把那些身上有水跡的人都拉出來。日本軍官命令這些粘上水跡的人,在路邊排成一行,下令日本兵向他們開槍。恐怖的大屠殺!他強迫我們站著觀看,我們不敢阻止,如果我們阻止的話,他會下令把我們也槍斃了。

連日來目睹的暴行,嚴重動搖了我生存的信念。我的戰俘權利呢?如果這些殘暴的巴丹征服者對我做同樣的事情,我該如何應對?這場該死的行軍好像總不到頭,我該怎樣活下去?

滿懷希望是挺過巴丹死亡行軍的戰俘的共性。希望讓我們在饑渴、疾病的折磨下,一步一步向前走,我們知道總會到達終點。謠言風傳開來,有人說我們將被送往日本戰俘營,等待交換戰俘,我們將在美軍的醫院裏得到很好的治療。有些人希望,我們所經歷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我們很快能回家。這些想法過於樂觀,但是大家都希望能到達一個有吃有喝的終點,那裏有房子給我們住,讓我們遠離毒辣的日頭和蚊蟲的叮咬,讓我們不必在暴風雨中體驗“泥石流”的滋味,——暴雨擊夾帶著我們身上沾染的沙塵順著身體往下流淌。

這個時候,唯一能鼓勵我前進的是,我在路上看到的香蕉園和芒果樹。我把它們當成目標,當作暫時的目的地。絕大多數時間,我們已經停止了思考,我們只是走路,垂頭喪氣地低頭走路。我對自己說,我們是真的失敗者,但是我必須前進。

很多人已經虛弱得或者病得挪不開步子。如果他們停下來,蹲在路邊排便,輕則受到毒打,重則被殺。幸好我們腹中空空如也,不必擔心腸蠕動過於激烈,因為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供排泄。得了重症痢疾的人最可憐,他們隨時可能排泄。

第四天,我幸運地碰到了兩個坦克部隊的老夥計,沃爾特·奇戈伊和鮑勃·布隆格。奇戈伊是典型的義大利南部人的後裔,他有6英尺高,一頭烏黑的捲髮,鬍子很濃,看起來總是需要好好刮一下。他英武帥氣,一張長臉,讓人覺得“挺壞”。他的深棕色眼睛有些摳,總好像沒有睡醒,眼珠子轉動靈活,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讓人覺得他是個精明人。他說話口氣柔和,即使在生氣的時候也不大喊大叫。從投降那天起,他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布隆格是典型的義大利北方人的後裔。他有一頭金髮,明亮的藍色眼睛,身體很結實,大嗓門大得像教堂裏的鐘,好幾裏外都能聽到。在聚會上,他是一個開心果,特別會講笑話,大家都很喜歡他,總有很多人聚在他周圍。他身高不到6英尺,但是像一頭強壯的大灰熊,胳膊粗壯,胸肌發達,力大無窮。奇戈伊和布隆格是B連的“寶貝”,在全營也是名聲顯赫,眾所周知他們是“肉團兄弟”。

我和他倆走在一起的時候,一個日本軍官騎馬從我身邊經過。他揮動著武士刀,好像隨時準備把俘虜的頭顱斬下。我正好走到了佇列的外面,他順手給了我一刀。刀鋒離我的頭部和頸部數英寸,我趕忙避開,刀尖還是將我的左肩劃開一道大口子。刀口很深,我大量失血,亟需縫合,我還得繼續行軍,如果我還想活命的話。

等那個日本軍官遠去之後,布隆格和奇戈伊從人群中給我找來了一個醫護兵。為了幫我縫合傷口,醫護兵把身上所有的線都用完了。在此之後的兩英里路,兩個好朋友一直扶著我走。他們不讓我掉隊,因為大家都知道,掉隊就別想活。

奇戈伊和布隆格救了我的命,我一直希望有機會報答他們。軍方的記錄顯示,他們在被俘期間先後罹難。布隆格因痢疾在1942年7月31日,死于甲萬那端戰俘營。奇戈伊因同樣的疾病,在1942年11月3日,死于臺灣的戰俘營。我回國後,見到他們的家人。他們的父母問起他們的兒子在軍隊裏表現怎麼樣,是怎麼死的。我很難回答。跟他們的父母的充滿感情的會面,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跡,我永遠無法忘記。

我們每天像僵屍一樣進行長途跋涉。我們從早上6:30,走到晚上8點,有的時候甚至要到9 點。我們被命令一刻不停地行走,只有兩種情況可以獲得幾分鐘的休息:日本看守換班或者被日軍強迫我們觀看他們施暴。日本看守換班很勤,每隔三四英里他們就換班一次。看守總是新面孔,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我們不知道這幫剛還上來的傢伙脾性如何,他們想要我們做哪些事情,不想要我們做哪些事情,我們總是小心翼翼。這幫新換上來得傢伙總是想給他們的戰友,特別是他們的軍官留下“好印象”,總要抓住機會,懲罰戰俘。這幫傢伙養精蓄銳,體力充沛,因此走路要比我們快多了。因此我們害怕換班,換班之後就要加倍小心,千萬不能走到隊伍外面。

由於路況糟糕,身體疲乏,缺少食物和飲水,加上戰敗者的心態,我們每小時只能走1英里,最多 2英里。日本看守不斷地呵斥我們,抽打我們,我們慢得像蝸牛在路上爬。我在想,我們要到哪里?如果他們要我們死,把我們在路邊就地槍決和押送到一個地方處死,有什麼不同?如果他們告訴我們目的地在哪里,會讓我們感覺輕鬆一些。如果日本人告訴我們只要走完70英里,我們就可以到戰俘營,就可以休息了,或者為他們工作。這樣要比漫無目的地走著,好得多。

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渴得快要失去意識。如果再不給我們水喝,我們很快就會脫水而死。就在這時,日本人告訴我們,他們計畫在我們到達巴朗牙城區之後讓我們吃飯,巴朗牙離我們被俘的地方大約35英里。在正常條件下,一直休息充分、訓練有素、給養充足的軍隊只要19小時就可走完這段距離。可是我們這些戰俘根本不具備行軍的條件,我們疲憊不堪,體力透支,需要長時間的休息,需要接受治療。火辣辣的太陽一直懸在我們的頭頂,似乎要榨幹我們剩餘的精力。

我們用了4天時間,總算進入了巴朗牙城區。菲律賓平民們站在道路的兩旁,扔給我們各種各樣的食物:米糕、還有動物油脂的甜蛋糕、小塊的炸雞、小段的甘蔗。甘蔗比其他食物要好,撕開表皮之後,咀嚼果肉,我們會獲得必要的水分和糖分,既解渴,又增加了營養。菲律賓平民雪中送炭,讓我們的士氣為之一振。

突然,槍聲響了,菲律賓平民們四散逃命,日本看守向他們射擊,不允許他們給我們吃的。兩個菲律賓平民跑進了田野,想鑽進一個下水管道。三個日本兵舉槍向他們瞄準,先後開火。這三個傢伙的槍法不是很好,他們開了好些槍,才把這兩個菲律賓男子打倒。見他們倒下來,這三個傢伙立即跑過去,呵斥他們,並瘋狂地踢他們,先是踢背部,後來踢頭部,隨後又向對他們倒臥的身體連開數槍。

日本兵命令我們停下來觀看,這一場景令我渾身發抖,我直想嘔吐,不過胃裏沒有東西,吐不出來。我眼睜睜地看著日本肆意的殺戮。我想儘快地把這些醜惡和兇殘的場景,從腦中抹去。我不知道我還要目睹多少次這樣的暴行。就在我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日本人又殺死了更多手無寸鐵的菲律賓老百姓。

在日軍的槍聲和呵斥聲中,菲律賓平民逃散無蹤。很多菲律賓戰俘趁亂跑出佇列,混入平民之中。他們的目標是藏入民間,換掉衣服,化裝成老百姓。剛好夜幕降臨,很多菲律賓戰俘如願以償。

我們繼續向市區中心走去。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我們被趕進一間大倉庫。這間倉庫大約有75 英尺寬,160英尺長,原來是用來儲存玉米、大米和蔗糖以及其他農產品的。擠不進去的人,就睡在倉庫外面的開闊地上。我在倉庫的最裏面找了一個位置。當倉庫人滿為患的時候,日本看守又生生地把兩百名美國戰俘塞了進來。倉庫實在太擠,以致我們只能一個挨一個的平躺在地上。有人想小便,只能尿在身上,第二天太陽會把他的衣褲曬乾。如果誰想大便,就要跑到倉庫的角落裏解決。那天晚上,倉庫的地面上滿是痢疾患者的糞便,這讓很多人感染了這種致命的疾病。

屎尿散發的惡臭,垂死的人的叫喊聲,病入膏肓的人的抱怨聲、呻吟聲不絕於耳,簡直要讓我發瘋,我把衣角塞進耳朵,減輕了一些噪音。倉庫裏的空氣污濁不堪,痢疾患者的糞便,殘留在衣褲上的小便在倉庫裏發酵。這種令人窒息的混合惡臭,影響人的正常生理機能。日本兵忍受不了,把門鎖上出去了,在外面監視我們。

數小時後,我漸漸地適應了這種嘈雜的聲音和令人作嘔的臭味。我把自己的思緒從這場噩夢中轉移開,我又想到了蘿拉。她會意識到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嗎?獲悉了巴丹半島失守,全軍投降的消息之後,她會怎樣想?她會認為我是一個懦夫嗎?她仍然愛著我麼?她會像我思念她那樣思念我麼?我提出了一連串的疑問,幻想自己又和蘿拉呆在一起。這場噩夢什麼時候才到頭啊?午夜時分,我搖了搖頭,拋開紛繁的思緒,面對現實。

次日早晨,看守把倉庫門打開,我頭暈目眩地蹣跚著走出來。我像受驚的動物一般儘快地離開了這個彌漫著死亡氣息的黑暗之地。至少有25個人沒有活著走出倉庫,日本人命令戰俘把他們的屍體抬到倉庫後面的田地裏扔掉。我再度感到震驚。我所能做的,是為這些兄弟祈禱,我流著淚自言自語:“上帝啊!請您寬恕這些可憐的靈魂。”我不願意看到他們暴屍荒野,但是日本兵不同意我們把這些可憐的兄弟埋葬,他們在漆黑的夜裏悲慘地死去。

我們看到倉庫的院子裏面,搖晃著一隊看守。幾分鐘之後,我們被趕到院子裏。出乎我意料的是,院子中間放著3個廚房用的大桶,桶裏盛滿了米飯。沒有餐具的戰俘得到了一個直徑3英寸的飯團,有餐具的戰俘的得到了一大鏟子米飯,量應該比飯團要多一些。在倉庫外面的開闊地的頂頭,有一隊日本看守在供應熱茶。沒有水壺或杯子的戰俘可以借朋友的容器來獲得他的定量,這些液體對我們來說,太珍貴了。

在餓了四天之後,我們第一次獲得了食物,儘管食物的數量很小。日本看守提醒我們,我們是多麼的幸運,因為他們給我們供應了如此多的食物和茶水。我們剛領完自己的定量,日本人就把我們趕上離開巴朗牙的大路。日本看守不停地嘲笑我們,他們咧開嘴大笑,頻頻點頭,他們很滿足,因為從我們身上獲得了足夠的優越感。我們排好隊向北進發,行軍繼續,但是終點在哪,我們仍然不知道。

很多個夜晚,日本兵讓我們的隊伍停下來,命令我們露宿在堅硬、骯髒、冰冷的石頭路上,公路上丟滿了戰俘的個人物品。很多戰俘就地排便。在巴朗牙領教了倉庫之夜的痛苦,我寧願睡在外面。不過看守們似乎不想讓我們獲得片刻的安寧,他們時不時地在我的耳邊咆哮,甚至會踢我,用刺刀戳我。儘管如此,我還是願意睡在空氣流通的地方。

巴丹死亡行軍的前四天,我們不僅要忍受看守們的虐待,還得承受巨大的精神壓力。持續的精神緊張,讓我心力交瘁。缺少食物和飲水加重了這種精神壓力。我有一種強烈的孤獨感,寂寞帶來的痛苦讓我夜不能寐。我記得十歲的時候,去參加夏令營。離家的第一個夜晚,我在哭泣中入睡,因為我感到孤單,我沒有在家的安全感。很多年過去了,我已長大,身處離家1萬英里的異國他鄉,兒時的孤獨感捲土重來。在巴丹死亡行軍漫長的路途上,持續的孤獨讓我自然地想起了那些和蘿拉在一起的快樂的日子。四天宛如隔世,我不斷地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噩夢;不是真的。”當我情緒低落的時候,我就想像蘿拉在我的身邊安慰我,告訴我一切事情都會好起來的。我的家人也給我希望,我的戰友們彼此照顧,我所愛的人給我溫暖和我需要的理解。

一路上,謠言紛起,不過很好。這些謠言在我們嘴裏傳來傳去,給我們生的希望。要到巴朗牙的時候,有人說:“等我們到了,日本人就會用船把我們送到馬尼拉,與日本戰俘進行交換。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還有人說:“等我們到了下一個集鎮,日本人就會給我們吃的。”儘管事實往往於這些謠言相反,在巴丹死亡行軍的12天裏,我們還是願意生活在這些美好的謠言當中。

第五天,我目睹了整個巴丹死亡行軍當中最慘無人道的罪行,當然還有一些暴行也可與之相提並論。日本兵讓我們的佇列暫時停下,等待後面的隊伍趕上來。等後面的隊伍趕上我們的時候,日本人命令我們站起來繼續前進,就在這時一個瘧疾非常嚴重的兄弟,發著高燒,人都燒糊塗了,想站起來,但是站不起來。日本兵走到他身邊,用槍托砸他的頭,把他打倒在地。日本兵叫來身邊的兩個戰俘,讓他們在路邊挖坑,他準備把這個生病的兄弟活埋。這兩個戰俘開始挖坑,等坑挖到一英尺深的時候,日本兵命令他們停手,把生病的兄弟抬到坑裏,把他活埋了。這兩個戰俘搖著頭,說他們不能那樣做。

日本兵沒有發出任何警告,舉槍就把兩個挖坑的戰俘當中的大塊頭打死了。他又從我們的佇列里拉出兩個戰俘,命令他們再挖一個坑,把大塊頭也埋了。日本兵在路邊劃了一個十字,意思是“把被他打死的那個戰俘埋在那裏”。這兩個戰俘又挖了第二個坑,他們把生病的戰俘和死去的戰俘分別放在坑裏,然後往他們身上鏟土。生病的戰俘還沒有死,土扔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淒厲地叫喊著。

我們目睹了這場對手無寸鐵的無辜者的屠殺。我悄悄轉過頭去,用手捂住臉,避免讓日本兵看到我嘔吐。這樣的暴行讓我永生難忘,到現在仍然困擾著我。我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活著就是等著被屠殺嗎?今天輪不到我,那麼明天,後天,大後天呢?對於這樣的暴行,我還能忍受多久?”我的決心再次受到了挑戰。我偷偷地抹去淚水和嘔吐的汙物,正視路的前方,我在尋找下一個路標。我必須有一個目標;我必須向前走。

在正常的生活條件下,人們的行為方式只有兩種,要麼讓生活順應信仰,要麼改變信仰來適應生活。選擇了正確的行為方式,我們就能獲得滿足。不過在巴丹死亡行軍途中,我發現如果我要活下去,我必須兩者兼顧。因此我不斷修改自己的信仰,以順應日本看守的命令,同時我又在實際的執行過程中堅持我的信仰。舉個例子,如果日本看守強迫我去活埋一個戰俘,我會很快地意識到,這與我的信仰不符,但為了活命我不得不照做。如果我堅持我的信仰,拒絕活埋依舊在呼吸的戰俘,那麼接下來可能就有更多的戰俘要來埋我了,如果還有人拒絕,就會有更多的戰俘被埋葬。在我調整信仰的時候,我對自己說,我要活下來以後幫助別人。在這種條件下,如果一個人不能及時地調整他的生活宗旨,很可能活不下去。

我很難理解日本士兵的行為。因為他們的紀律性很好,絕對服從上級軍官的指揮。我想這些軍官們肯定知道日本的軍事法規當中關於戰俘待遇的條文。1904年2月日本頒佈的第22條軍規的第1節第2條明確規定:“應該尊重戰俘,善待戰俘,不得以殘暴的非人道的方式對待戰俘。”侵佔菲律賓的日軍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沒有執行天皇親手頒佈的敕令。日本的翻譯在多個場合告誡我們:“你們比狗都低賤!我們想什麼時候喂你們,就什麼時候喂你們;我們讓你們休息,你們才可以休息;任何一個日本士兵覺得有必要教訓你的時候,都可以揍你。”

天皇頒佈的善待戰俘的軍規從來沒有執行過,在巴丹死亡行軍的時候沒有執行,在任何一個戰俘營裏也沒有執行,在任何一個工作隊裏也沒有執行。顯然,這只是一條停留在紙面上的規定——沒有必要認真對待——日本人制定這條規定,只是為了讓世界各國覺得日本軍隊是“人道的軍隊”。日本士兵的行為方式恰恰與這些冠冕堂皇的規定相反,他們更樂意看到戰俘被折磨,這讓他們覺得可以對我們為所欲為,滿足他們的民族優越感。

目擊了“處決式的葬禮”之後,我的求生意識更加強烈。目睹屠殺暴行時,我處於絕望的頂峰,可是我發現我可以克服這種絕望。我在想,如果日本兵逼迫我執行諸如此類的暴行,為了活下去,我該如何應對。

首先,我要意志堅強,做該做的事情。其次,我要保持積極的生活態度,這樣我才能做日本人命令我去做的任何事情。第三,我要變得“機靈起來”,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比如說,什麼時候該走得快一點,什麼時候該成為另一隊的成員。我發誓今後走路要昂首挺胸。這個姿勢會讓我覺得精神一些,日本看守很少欺負看起來健康的戰俘以及具有自我控制能力的戰俘。

我們走了好些天,有的時候夜間也趕路。日本兵只給我們提供過兩次食物和水,每次都很少。從盧保出發的4到5英里的行軍極其殘酷。日本看守時不時地命令我們奔跑,他們的咆哮次數更多,聲音更大。幾分鐘之內,有不同的看守,毆打、推搡,甚至用刺刀戳我們。

在這個路段,我們被要求以平常兩倍的步速行軍,日本兵換班頻繁,我們經常要求奔跑以跟上新換班的看守。我們好不容易追上了一隊日本兵,看守命令我們停下來。我們看到這隊日本兵的前面跪著一個美國戰俘,戰俘後面站著一個日本軍官。日本軍官從劍鞘中抽出武士刀,在空中揮來揮去,他似乎要展示他砍人的本領。他讓這個美國戰俘順著他揮刀的方向移動膝蓋。熱身練習做完之後,他把武士刀高高舉起,急速揮下,日本士兵高呼“萬歲”,我們只聽到一聲悶響,美國戰俘就身首異處了。這個軍官緊跟著把戰俘的軀幹踢到在地。這個軍官“乾淨俐落”地展示了“高超的斬首技術”。所有的日本士兵都開心地笑著走了。當我看到他的刀鋒下落的時候,我的心都揪緊了,渾身抽搐,我把手放在胸前祈禱。我感到窒息,我不能相信,砍頭竟然是日軍的娛樂方式。

從那天起,我少說也目睹了數百次斬首的場景;身首異處的恐怖瞬間永遠不能從我腦中抹去。每當那個時刻來臨,我都非常害怕,不過我下決心活下去。我必須活下來告訴全世界日軍對我們這些戰俘做過些什麼。

我們花了兩天多的時間到達奧蘭尼,這段行程大約有15英里。這兩天內,我們沒有得到一口飯一滴水。在這段路程當中我們目睹了更多暴行,這些暴行與剛開始的四天裏的大同小異。日本兵特別喜歡在菲律賓人面前虐待美軍戰俘,這樣能滿足他們的民族優越感。每次殺害或者折磨美軍戰俘的時候,他們都會把路過的菲律賓人攔下來,男人、女人、小孩無一例外,強迫他們站在路邊觀看。這些菲律賓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場面,淚流滿面,默默地祈禱,我看到他們的嘴唇一動一動的。

我們穿過奧蘭尼城區的時候,一隊日本看守站在路邊,朝我們吼道:“哈依庫!哈依庫!” (快點!快點!)我們幾乎奔跑著經過了這隊看守。菲律賓平民站在離這隊看守很遠的路邊,扔飯團給我們。我們在奔跑中接到了,就迅速塞到嘴裏。如果飯團掉在地上,就糟蹋了。幸運的是,絕大多數人願意分享,所以大家多少都吃到一點。如果沒有好心的菲律賓平民冒著危險丟給我們食物,在路上餓死的戰俘會更多,因為他們的無私幫助,我們的士氣也提升了一些。不幸的是,一進戰俘營,這種有福同享的友誼就結束了。我們每天只能領到一點點米飯當早飯,晚上還能領到一丁點當晚飯,沒有菲律賓平民扔東西給我們,我們也不能在路邊剪刀食物。戰友之間的情意受到很大損害。我多次勸坦克部隊的同袍,把米飯吃下去,不要用米飯換香煙。有些戰俘強搶病人的食物,或者引誘他們換香煙,他們說,抽一根煙能讓病人感覺舒服一點。某些戰俘之間的關係變成“狗咬狗”的關係。

我們精疲力竭,站立不穩,被強迫以兩倍步速行軍,直到我們進入了2英里外的聖費爾南多城。接下來,去哪里?下一個死的,輪到誰?我們的身體還能忍受多久?

聖費爾南多是我們在巴丹死亡行軍路途當中經過的最大的城鎮,它非常繁華,受到的戰爭破壞很小。美菲聯軍向巴丹半島撤退的時候,沒在這裏做過多停留。日軍跟在我們屁股後面追,也是一經而過。它是班邦省的省會,有一些漂亮的大工廠。我注意到街面上有很多日本兵,他們全副武裝三五成群地到處閒逛,享受著“愜意”的時光。

日本兵把我們趕進火車站,讓我們休息。我們看到站內一列由老式車頭驅動的悶罐車。我們坐在鐵軌上等了一個小時,一輛破舊的悶罐車才哢哢地進站。我聽說,我們將被送到馬尼拉,與日本戰俘交換,我們很快就能回家。很快,謠言不攻自破。

日本兵把我們趕進這輛小小的悶罐車。車廂很小,放在平時可以裝進10頭牲口,或者25個到 30個人,在日本兵的驅趕下,此刻每節車廂裏塞進了80到100個人。我們只能輪流坐著,因為車廂裏沒有足夠的空間,讓大家都坐下來,即使靠近車門的人把腿腳都伸到門外也不行。車廂中部實在太擁擠,有些兄弟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窒息了。靠近車門,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的人是幸運的。我們摩肩接踵地站了5個小時,到達卡帕斯。卡帕斯離我們的最終目的地奧唐奈集中營附近。

我是幸運的人之一。我靠門邊坐著,雙腿懸空。我享受著新鮮的空氣,和風撲面,不必擔心日本兵會突然用刺刀捅我的後背。不擔心,真是一種享受。不久,我就為自己的鬆懈嘗到了苦頭。一個日本看守從我身邊經過,他揮舞著一根用作手杖的長竹竿。他用力地朝我打來,沒打到腳,打在了膝蓋上。我太意外了,疼得叫了起來,——叫的什麼我記不清了,不過絕對不是恭維的話。他抓住車廂的門把,使勁地想把它關上,車門猛地撞到我的大腿上,疼極了。不過門最終還是沒有被關上,我大腿伸在外面,它不可能關得上。幸虧我的大腿讓門開了一個口子,我們才能呼吸到一點新鮮空氣,當火車開動的時候,一股力量很大的風吹進我們的車廂。

火車緩緩地開動了,載著數千名生病的、垂死的戰俘。菲律賓人站在鐵軌旁邊,向車廂裏面扔用香蕉葉包著的飯團、用糖和其他調料做成的米糕、還有熟雞塊。當我看到他們給我們扔食物的時候,我就使勁把門拉開兩英尺,以便讓我們獲得更多的食物。這些好心的菲律賓人可能不知道,他們的慷慨行為救了我們很多戰俘的性命。沒有這些東西,很多戰俘將會餓死。他們給予我們的關心,幫助我們挺過了這段人生的黑暗歲月。

火車終於停了,但是日本兵不允許我們下車,我們又在車廂裏停留了10分鐘。沒有人講話;垂死的人的呻吟打破了車廂裏的安靜。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還是不知道接下來我們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會被秘密處決嗎?然後在沒有一個人看到的情況下,被日本人偷偷地埋到一個萬人坑裏?日本看守什麼也不說。我聽到車廂裏有人在輕聲的禱告。上帝啊!請給我們一次機會,不要在這個遙遠的國度,讓我們毫無蹤跡地像畜生一樣死去。

只有活著的人走下火車;我們得到指示,讓死去的兄弟留在了車廂內。有些人能跳下火車,有些人只能挪到門邊,然後慢慢地滑下來。我慢慢地跳出車廂,剛想邁步走路,就倒在了鐵軌上。我覺得我的瘦腿不聽大腦指揮了。一個看守認為我站得不夠快,就用槍托狠狠地招呼了我,我的背部、腿部和頸部遭受重擊。他對我做了一個威脅性的動作,用刺刀向我刺來,我知道不躲開就死定了,趕緊爬起來走了。

我們又開始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要走多遠。我們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像是一頭牛,要被趕進屠宰場。當我離開悶罐車的時候,我感覺身體好像著了火。走了兩英里之後,我開始頭暈目眩,身體在佇列裏搖晃。沒過多久,我就體力耗盡,跪倒地上。好運又一次撞上了我。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正被奇戈伊和布隆格抬著走。他們抬著我,足足地走了1英里。之後,我的體力恢復了,可以自己走了。一個人在一生當中,在短短幾天內,被同樣的人救兩次,這樣的幾率能有多高?他們真是我的救星。

形容枯槁、衣衫襤褸的我們排成隊半死不活地走著。我們的身體太骯髒了,上面沾染了各種各樣的液體,全都沒刮臉。在這條狹窄的永無止境的公路上,我們看到一些美麗高大的、果實累累的芒果樹,還有許多鬱鬱蔥蔥的綠色植物。我們不時能在路邊看到美軍戰俘的屍體,他們躺在綠樹底下,血流滿地,鮮血已經變成深棕色。

《菲律賓的黎明》的作者神保信彥,是參與菲律賓戰役的一名日軍士兵。他在書中寫道,在巴丹守軍投降的當天,所有的日軍部隊都接到通知,將有至少7萬名俘虜落入日軍手中。

日軍高層在馬尼拉發佈了如下命令,這可以解釋為什麼在巴丹死亡行軍途中會發生那麼多的暴行:

和我軍在巴丹半島對抗的任何部隊,不管是否投降,都應該被徹底消滅,任何不能走到集中營的美軍戰俘,在行軍途中都必須在離高速公路兩百米以外的地方處死。

這個命令可能就是日軍士兵在行軍中可以任意殺死掉隊的美國人的正當理由。一旦本間雅晴接受了巴丹的投降,他唯一關心的不是我們的待遇而是所有在菲律賓的武裝力量的最終投降書,從而他可以指揮所有的力量和供給物資向克雷吉多島進攻。毫無疑問,我確信對我們投降的部隊實施殺戮是某個人預謀的,授權的,這個人有著很大權利,而且是日本軍隊在菲律賓有很高指揮權的人。

這個命令給予了日軍看守肆意屠殺掉隊的美國戰俘的權力,戰俘出於任何理由掉隊都要被處死。本間雅晴雖然接受了巴丹守軍的投降,但是唯一讓他感興趣的是獲得整個菲律賓美菲聯軍的投降書。他當時正在調兵遣將,調集所有的技術裝備,想一舉拿下克雷吉多要塞。毫無疑問,對巴丹投降部隊的屠殺是有預謀的,是侵菲日軍高層精心策劃的,是經過某些高級將領首肯的。

我在行軍的最後一天,差點丟掉性命。我的腳腫得有平時的兩倍大,這讓我在佇列中行走困難,很難跟上隊伍。後來我才發現,佇列當中的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

日本看守又把我們轉交給一隊經過充分休息的看守。這些傢伙上來就呵斥我們,推搡我們,用棍子敲打行走困難的人。他們專門欺負看起來虛弱的人。與我走在一起的一個兄弟,看到我浮腫的腳,建議我把靴子的兩邊劃破。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不僅照他說的做了,而且還把鞋帶鬆開了,這樣給腳更大的空間。在此之前,我虛弱得很,發著燒,筋疲力盡,我甚至覺得高燒會要了我的命。就在我的身體快要垮掉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不管日本人要我去哪里,我都得走過去。奇跡出現了,高燒退了!最後的8英里,我好像走了一輩子,我終於看到了典型的菲律賓棚屋的輪廓,還有那生銹的鐵絲網。我總算見到了這次強迫行軍的目的地。

2009年5月2日 星期六

十萬佳麗下嶺南百萬嫖客上東莞(轉)

  我倚著陽臺,我的對面,是一家酒店和一家歌舞廳。不遠處,著名的喜來登大酒店高聳入雲,大廈頂端的光柱,象一把劃破黑夜的利劍,在蒼茫的夜空中旋轉。腳下的停車場,擠滿了粵S牌照的豐田本田、海馬現代、以及賓士寶馬。這是地處廣東省東莞市厚街鎮,康樂廣場附近商業區的中心地帶,往東20米,是康樂廣場前的新華潤萬家超市,往南60米,是鼎鼎有名的老華潤。與老華潤僅一路之隔的,是正在大興土木的65層的一座摩天大樓——厚街鎮未來的五星級大酒店厚街大酒店,而喜來登酒店與他們,僅僅隔著一條不足20米寬的莞太大道。

厚街嘉華大酒店

  東莞地處珠三角之黃金走廊,在中國歷史上,只出過一個明朝山海關大都督袁崇煥,以及在虎門燒鴉片煙的兩廣總督林則徐,算是默默無聞的一座無名小城。然而,改革開放之後,這座連接廣州和深圳的無名海濱城市,像發酵的麵包一樣,迅速的膨脹起來。

  當年很多東莞本地人,隨便做點小生意,哪怕只是在街邊搗鼓一隻煤氣灶賣賣炒米粉,如今也可以人模狗樣地開著賓士寶馬到處耀武揚威。很多遊手好閒的本地青年,一天到晚只是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混日子,這沒辦法,他們有花不完的人民幣,以及根本就從未擁有的人生觀和道德觀。他們的父母有工廠,有店鋪,雖然勞工荒讓很多工廠的經營日益艱難。但他們還可以坐在家裏收房租,即使沒有房租,也可以從村委會領取不菲的分紅。總而言之,這輩子,他們是衣食無憂,吃穿不愁的。

東莞桑拿小姐

  全國沒有哪座城市,其繁榮娼盛的程度,能和東莞相提並論,即使是廣州和深圳也只能對東莞甘拜下風。早些年,內地有人因公去深圳去差,在賓館裏被妓女電話騷擾一下,都會覺得無限的激動,回去後大肆宣傳無限光榮。而現在,深圳關外,很多髮廊的小姐只收一百塊的服務費,在龍華,站街的小姐,其行情甚至跌到30元一次的地步。與鄰近的東莞依然堅挺無比的色情娛樂業相比,深圳早已是日落西山了。深圳人的說法是,週末我們去東莞玩玩;而浸淫聲色的香港人就更不用說了,連開著貨櫃車的香港麻辣佬,也垂涎於東莞十萬佳麗的天香國色。某年某月,香港某政府委員,在北京開完會議,返回香港之時,仍不忘記去東莞尋花問柳,結果該委員十分的倒楣,在東莞大朗鎮嫖妓被當地警方給抓了起來,名噪一時,成為了東莞百萬嫖客中人人景仰的風雲人物。

  東莞現有人口一千萬左右,其人口密度,令內地所有的城市望塵而莫及。這裏,也是臺灣和香港商人的僑居之地。據說,全世界1/10的衣服和鞋子,全世界1/5的電腦,全球1/3的玩具,都來自東莞這間世界工廠,更誇張一點的說法是,東莞塞車,全球缺貨。如今的東莞,就象一個入行不久風韻猶存的妓女一樣,敞開懷抱張開大腿以其獨特的風姿和嫵媚,吸引著天下嫖客。外國人,臺灣人,香港人,加上因為改革開放而暴發的本地人,造就了這座城市無以倫比的消費能力和弛名中外的色情文化。

  東莞光五星級酒店就有16家,三星級酒店200多家,加上其他商務型的酒店,共2000多家,這組數字,令內地的所有大中城市都無法望其項背。正因如此,來東莞淘金的全國佳麗,才會絡繹不絕浩浩蕩蕩如過江之鯽。各式各樣的酒店,沐足中心更是雨後春筍一般的搶著開張。這座城市的色情娛樂業的發達程度,達到了中國歷史上的最高峰,重現了“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盛世景象,重金嫖娼的風氣在事隔一千多年之後,再度捲土重來。

  如今,不少臺灣和香港商人,都把大陸當成了他們的第二故鄉。因為,大陸不光有賺不完的鈔票,大陸還有享受不盡的國色天香,在東莞,他們可以一邊摟著來自中原的姑娘或是兩湖的辣妹子,一邊喝著臺灣的波霸珍珠奶茶,嚼著產自阿里山的新鮮檳榔。然後把被檳榔汁染成烏黑的血盆大口,啃著中原姑娘或兩湖妹子的挺拔雙峰。兩岸的政治氣氛向來劍拔弩張,兩岸的交流卻依舊如火如荼,當然,交流並不限於經濟和文化上,兩岸的人民在肉體上的不斷交流可能更有助一國兩岸的和平統一與繁榮娼盛。

  一家喧鬧之聲震耳欲聾的歌舞廳裏,突然竄出十幾條大漢。切,又是打架鬥毆,這已經是一個星期內的三次打鬥事件了。歌舞廳裏,消費不低,一般工薪族是不會光顧的。去那裏的,都是些尋求刺激的,一顆搖頭丸,加上勁爆的音樂,可以嗨四五個小時。因而,在這樣的場所,也就難免少不了暴力事件的發生,某某人在台下喝酒,他的馬子在臺上搖頭,被人摸了或抱了,幾分鐘後,立刻出現桌椅橫飛,酒瓶四濺的場面。一陣警鈴過後,歌廳的內保們,連在宿舍內睡覺的保安,也跳起來,操起棍棒沖了出來,不由分說,幾十人圍著鬧事者一通亂打,直打得對方滿地找牙,並賠償了損失的物品,才放他們走。

  這是發生在東莞經濟重鎮厚街某條繁華商業街道的尋常一幕。之所以說是“尋常”,是因為諸如此類的事件,是經常發生的,如同家常便飯,絲毫不足為奇。一年前,在虎門一家超市門口,一夥保安手持鐵棒痛打鬧事者的情景歷歷在目。在東莞有條不成文的規則,但凡能私下解決的事情,決不驚動員警。因為,即使驚動了員警,也未必能解決。而很多大型的商場,酒店等娛樂場所的老闆,大多是當地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人物,他們手下眷養了大批保安,有的酒店卡拉OK等娛樂場所,還有內保和外保,一但情形不對,保安們二話不說,一湧而上,拳腳如飛,棍棒如雨,一般情況下,都能控制住局面。

  當然,也有例外的。某大哥去一家酒店的豪華包廂裏過生日,期間,朋友也帶來了朋友,結果互不相識的“朋友”們酒後失態,幹了起來,把大理石台和大螢幕背投都給砸了。幾十名保安隨後趕來,但無濟於事,原因很簡單,大哥是酒店的常客,出手闊綽一擲千金,連給服務員的小費也沒有低於一百塊的,這樣的客人,豈能一打了之,那不是斷自已的財路嗎?這夥人在酒店的門外拉拉扯扯,鬧了很久,後來公安加治安來了七十餘人,警車停了六七輛,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是追捕什麼江洋大盜呢!

  在厚街,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員警的巡邏車在大街上緩慢移動。但這沒用,小偷大盜照樣橫行於市,犯罪活動依舊尉然成風。如果說,酒店業的發達是這座城市一大特徵,那麼,治安的混亂,法制的迷失,同樣是這座城市的一大特徵。很多人因為偷搶拐騙失手而被抓進派出所裏,當然,很快就會出來,只要你有足夠多的Money。本地人認為,治安不好是外地人鬧的,但同時也清楚,沒有這些外地人,自已的工廠只能停工,自已的店鋪和房子沒辦法租出去。和諧,在這裏這只是政治家的口頭禪以及報紙上的常用語而已,當然,如果真要說和諧是存在的,那麼,員警與搶劫犯之間,嫖客與小姐之間,本地人與外地人之間,也確實存在著某種和諧。太平這個東西,能粉飾還是應該粉飾一下的。

  以厚街一鎮之狀,可以窺廣東一省之狀,以廣東一省之狀,可以窺中國一國之狀。但願這個國家能夠將太平盛世繼續粉飾下去,並永遠的繁榮娼盛下去。

  東莞這樣一座城市,轄下30多個鎮,幾乎每個鎮都有為數不少的色情行業的從業人員,最南端的厚街虎門,最為猖獗,厚街鎮和長安鎮,人口號稱60萬之眾。人多是因為廠多,廠多就意味著錢多,金錢,從來都是滋生色情行業的溫床。

  活躍城鎮中心地帶的色情從業人員,素質很高,主要服務高端人群,本來,廣東的本地人和鄰近的香港客,國語水準實在不堪入耳,但隨著性工作者們的言傳身教,他們的普通話水準直線上升,而流竄在廣東的遍地台商,有了各省佳麗常伴左右,更是享盡了人間的豔福,樂不思台了。這對打擊臺灣獨立,促進民族統一,起到了非常積極而且關鍵的作用。可以這麼說,色情行業不光帶動了經濟的發展,甚至對祖國統一民族富強的偉大事業,作出了極為重要的貢獻。

  至少城鎮邊緣地帶的各大工業區裏,則是人口密集地區,成千上萬的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壯年男子們,餐風露宿,背井離鄉,那們除了要忍受遠離故土的愁悶,還要忍受失業,失所,失戀,失志等人生境遇所帶來的苦悶和孤寂,甚至還有衣冠楚楚的員警們對他們隨時而來的剝削和壓迫。長期被離別鄉愁,倉皇失業,流離失所等痛苦擠壓的他們,如果沒有種子般播灑在各大小工業區髮廊裏面那些桔黃色曖昧燈光下女人們廉價的身體的安撫和慰藉,我很難想像他們不會一個個變得象曠野上饑餓的狼群一樣,焦躁不安地廝磨著自已的獠牙。

  廣東本地很多人之所以不需要工作,除了少數人是靠開工廠開店鋪做生意賺錢之外,相當一部分本地人是靠需求量龐大的房屋出租業維持生計並發家致富的。眾所周知,小姐是房屋出租行業的生力軍。在東莞厚街,很多農民房動不動就是建成七八層高,電梯上下,閉路監控,24小時保安把門,出租屋裝修豪華得如同公寓。除了那些在酒店上班的小姐是主要消費者,另外,包二奶的港臺客也是本地人日進鬥金的有力源泉。

  全國酒店,東莞最多,東莞酒店,厚街最多。東莞佳麗甲天下,厚街佳麗冠嶺南。每天淩晨2點過後,各夜市,網吧生意如火如荼,吃宵夜的,上網的,絕大多數都是下班的小姐們。勤勞的的士司機們載著雲雨歸來的小姐們往來如飛,巨獸一般矗立的高大建築裏面,多少動人的呻吟之聲激蕩在這深沉的夜色中。

2009年4月28日 星期二

河南焦作政府部門專人上網看帖回帖

大河網4月28日報導


網上發帖反映河南焦作的有關問題,將同到信訪部門反映問題一樣,會受到焦作市政府部門的重視。近日,焦作市政府辦公室發佈了《關於網上社情民意收集處理工作的意見》,要求政府各有關部門規範並完善網上社情民意處理程式,實現網上投訴有結果、處理有時限、建言有回音,形成政府對網上社情民意反應敏捷、管道暢通、直接開放的回應機制;並且,政府會安排工作人員每天都上網看帖,收集網上的社情民意。

【政府下文】

重視網上民意收集、督辦和回饋

4月24日,焦作市政府辦公室下發了《關於網上社情民意收集處理工作的意見》,並於27日將該意見掛在了政府網站上。

意見稱,焦作市政府資訊化辦公室將安排專門人員,每天對市內外各級、各類互聯網上有關焦作的社情民意進行收集整理,“焦作市政府網站政府線上、市長信箱,焦作市山陽論壇,焦作市新聞網、廣電網論壇,天涯、網易、搜狐、新浪、中新、百度等市內外網站上有關焦作的社情民意和資訊”,是主要的收集對象。

意見規定,焦作市政府辦公室,主管網上社情民意收集處理工作;市政府資訊化辦公室,負責網上社情民意的收集整理;市監察、信訪部門及市政府辦公室秘書科,負責轉辦、督辦;各縣(市、區)政府、市直各單位根據工作職責負責具體承辦,並回饋處理結果。

在工作流程方面,也有嚴格的規定。在受理環節,政府網站建立民生板塊,拓寬社情民意受理範圍,有專人負責收集;有關的社情民意被收集後,焦作市政府資訊化辦公室根據內容分轉至各級各部門各單位處理。如果所反映的是涉及全市重大的、全局性的社情民意和中央、省駐焦單位的社情民意以及需跨部門辦理的社情民意,將以《網情摘要》形式轉市政府辦公室秘書科,呈市政府主要領導批示處理。在督辦、回饋方面,將根據不同情況進行公開回復或個別回饋。

意見規定,對存在辦理回饋不認真不及時、推諉扯皮、敷衍塞責、避重就輕等問題,引起群眾不滿的縣(市、區)政府、市直部門與單位予以通報批評,情況嚴重的由相關部門進行責任追究。

【網友反應】

“高度重視帖子是件好事”

焦作市政府辦公室一名工作人員在接受採訪時說,意見的出臺有著強烈的現實意義,隨著互聯網的迅速發展,越來越多的市民將其當成一種新型的反映問題的途徑,“最近的創衛和招考事件就是很明顯的例子,網路資訊問題處理不好,很容易出亂子”。

意見一下發,立即引起焦作眾多網友的關注。“政府高度重視網上的帖子,是件好事。”一位網友說,“如果網友反映的問題屬實,政府有關部門能及時注意到,並迅速處理,則可以很快地解決此事;如果沒得到及時處理甚至是不處理,在網上迅速傳播後就成了網路熱點,會嚴重影響城市形象或者相關部門的形象”,當然有些帖子反映的情況可能是虛假的,這時候更需要政府部門出面澄清,否則以訛傳訛,後果將更加嚴重。

新聞回顧:青年發帖舉報家鄉河南違法征地遭跨省追捕

  2008年5月,河南靈寶市政府“租”用了大王鎮農地28平方公里,約3萬余農民將失去土地。上海青年王帥多次舉報無果後網上發帖,因言獲罪,被靈寶市網警跨省抓捕。

(本文來源:大河網 )

2009年3月26日 星期四

每個人都可能被關進瘋人院:女子被強送精神病院調查

中國新聞週刊記者
周華蕾


果實師傅

出家前的鄒宜均

中國精神病院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角色?在廣東女子鄒宜均事件中,當事人自稱因“家庭糾紛”被強行送了進去;因為官民矛盾,山東新泰農民孫法武在2008年同樣被精神病院“勉強收治”。盤整媒體公開報導,此類事件不下20起。

醫學界認為,精神病患者不能正確表達自己的意識,強制住院是保護他們的一種手段;法學界專家則認為,強制醫療剝奪了患者的人身自由,應該慎用。

當記者將目光投入到這個封閉並在某種程式上被妖魔化的機構時,又看到了它在當下社會關係中面臨的困境。一個資料表明,國內各種精神疾患的總患病率已由20世紀50年代的2.7‰上升到90年代的13.47‰。精神病人被認定的不規範,已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這裏有醫學的模糊,同樣也有法律的空白。希望有一天,中國精神病人的診斷、收治和監管,包括精神病院的管理和運行,能夠處於法律和醫學的雙重規範之下。

“越不承認有病,病得越嚴重”

2006年10月21日,這是鄒宜均“一條不歸路”的開始。這天,她和往常一樣,拿報紙、和保安打招呼後再離開大廈。她坐上二哥鄒建雄的車,一併去寶山墓園為過世一年的父親掃墓。她沒有料到,就在墓園門口,她被七八個男人推上了另一輛麵包車,他們給她銬上手銬,強行脫下她的褲子,把冰涼的針筒紮向她。哥哥沒有救她。

恥辱與癱軟無力間,她覺得自己被綁架了。她的眼睛被蒙上了細長的舊領帶。等她醒過來,身邊是好幾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女孩的頭上帶著護士帽,不少人走來走去,四周似乎沒有出路,要麼是一道保安看守的玻璃防盜門,要麼是一個大牌子:“護士站”。她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兩年後。2009年3月2日上午9時,一起矛頭指向精神病醫院的官司在廣州白雲人民法院開庭。原告鄒宜均,她現在已經出家為尼,法號“果實”,她一身灰袈衣,面容清秀,只是剃去了一頭齊腰的長髮。被告是廣州白雲心理醫院,中山埠湖醫院和鄒宜均的家人。在法庭上,鄒宜均表情平靜地陳述過往遭遇,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她原本一家6口人,父母,兩個姐姐,一個哥哥,家境優裕。2005年父親患上肺癌後,一家人陷入了混亂。他們家是傳統的客家人,為給父親沖喜,匆匆給她介紹了物件並閃電結婚。但這段婚姻隨著一個月後父親的過世名存實亡。經過漫長的衝突和協議,她與前夫離婚,獲得30萬賠償。矛盾跟著爆發,按照鄒宜均的說法,母親是個重男輕女的封建家長,想強佔她的30萬。於是一家人合謀,要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聽到風聲後,她與朋友兼律師黃雪濤簽署了授權協議書,要求其在意外情況下代理她採取必要行動。幾天後,她果然被家人送進了廣州白雲心理醫院,羈押5日後,她被轉移到中山埠湖醫院,禁錮了三個月。之後她回到家中,又受母親的軟禁。一個多月後,她逃出來投靠朋友,最後被家裏掃地出門,再也回不去了。

“血淚控訴”,這是一位在場者的印象。然而鄒家人早前的表述,卻截然相反。2007年10月,鄒宜均家人曾在廣州白雲心理醫院召開記者招待會,宣讀了長達8頁的公開信。信上說,鄒宜均因為父親過世和失敗婚姻的雙重打擊,曾有8次自殺行為,已經患上精神病,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

而精神病醫院在收治鄒宜均的時候,采信了她家人的說法。廣州白雲心理醫院至今不相信金錢動機一說,“二三十萬在深圳算啥錢嘛!她家庭不錯,哥哥姐姐都是公務員,犯不著為這點錢把妹妹送進精神病醫院。”知情者表示,鄒家人送鄒宜均入精神病醫院另有隱情。鄒宜均2005年底皈依以後,開始熱心公益事業,她的母親發現女兒變了,她覺得女兒“老是跟壞人一起”,怕女兒“亂花錢”,她一度懷疑女兒中邪。

矛盾在日復一日的爭吵中爆發了。2006年10月,鄒宜均被送進精神病醫院強制治療,鄒的二哥和母親要求醫院隔絕她跟外界的聯繫。會診後,廣州白雲心理醫院收治了鄒宜均,它認為,“鄒宜均確實有精神病”。但鄒宜均的“非自願”,讓她的朋友和媒體迅速聚攏在她周圍。他們本能地懷疑醫院和鄒家人的動機,試圖“營救”鄒宜均出院。

“醫院起到保護患者的權利的職責,但一旦醫院放棄了這個職責,那就非常恐怖。”黃雪濤發現近年醫院收治衝突背景下“疑似精神病患者”的案例越來越多。她認為,精神病醫院是一個變相的“契約監獄”,“它只對出錢的送治人負責,收誰的錢,就對誰負責”。

“家庭糾紛跟我們沒有關係”

“按你們的邏輯,送進來一個就當精神病治,精神病醫院是個很好制裁人的地方,那是把我們當白癡了?”負責處理這起醫療官司的廣州白雲心理醫院的醫務處主任張延赤是東北人,連日來媒體的窮追猛打讓他很煩躁。“學精神醫科本來就夠倒楣了,在國外心理問題是排最先的,但在中國這個問題不受重視,普及率、知曉率本來就很差。如果精神病大家都能理解的話,也就不構成一門學科了。”

張延赤一再強調,精神疾病的教材有上千頁,“像失眠、神經衰弱、抑鬱、焦慮啊,都是精神疾病裏的”,“很多人看著沒病,但事實上已經構成診斷標準了,並不是滿街跑的,殺人放火的才是精神病”。

根據廣州白雲心理醫院多次會診的結果,鄒宜均患上的是“雙相情感障礙”。病歷上記錄著“交談過程中,病人語量較多,思維略顯奔逸,情緒不穩定易激動且表情高傲,與醫生交談時常有不屑一顧的表現,病人自我評價過高,病史中病人言行草率且有明顯的抑鬱病史,目前為無精神病性症狀的躁狂。”

翻開雙相情感障礙的病史,梵•高、海明威、費•雯麗、舒曼,都曾經被這樣的疾病糾纏,這個病,又稱躁鬱症,是一種兼有躁狂、輕躁狂和抑鬱發作的情感障礙。廣州白雲心理醫院行銷部經理鄒林峰說:“她控制不了她的情緒,亂說嘛。她把那些潛規則也拿出來說,昨天給誰送禮,今天走什麼關係,誰家沒點這事,家醜不可外揚嘛,但她都不會瞞的,跟‘文革’時候的揭發檢舉一樣。”

事實上,這種精神疾病在相當一部分人群中存在。根據中國衛生部疾控中心2009年初的統計,中國有心理問題和精神疾病的人口總數超過1億。而院方認為,鄒宜均最嚴重的問題是,沒有自知力。“越不承認有病,病得越嚴重。”在醫生眼裏,精神病人群是一個不可捉摸的群體。張延赤就曾被病人一頓暴打,也經歷過看似正常的病人把蚊帳剪下來,一根一根往窗簾杆上掛,企圖上吊。日積月累的“實戰”,讓他們習慣“防患於未然”的心態。

對鄒宜均這種可輕可重、反反復複的“疑似精神病人”,加之家庭提供她有自殺傾向的證據,院方通常建議,留院觀察。在中國精神醫學界,許多人對精神病人的住院權持保留的態度。他們認為,由於病情嚴重而完全喪失認識能力的精神病人,不可能行使住院權。這些精神病人拒絕住院,並不是出於理智。如果聽任精神病人拒絕住院,可能會使他們貽誤治療,病情加重。

“這只是為了更好地開展醫療服務,家庭糾紛跟我們沒有關係。”張延赤說。醫院認為這種基於家庭糾紛,將正常人送入精神病醫院問診的情況是“極小概率”事件。在張延赤二十多年的就醫生涯裏,僅發現過一例類似事件:一位湖南女孩被家人惡意送進醫院治療,但醫院當時就告訴女孩,她沒病。

這種排除“抓錯正常人”風險的手段,一是靠醫生的經驗,二是靠長期的觀察。但醫院堅持,反復為鄒宜均會診的結果,“她就是精神病”。與媒體和社會對鄒宜均的同情相反,醫院采信了鄒宜均的家人。“為了給小妹找個地方,哥哥來考察了兩三次,母親也哭得很厲害,說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如果一個孩子不懂事,家裏管管還不行,為什麼沒完沒了地跟人家過不去?她把她一家人折磨得夠嗆。”張延赤說。

“刀槍不入”

入住廣州白雲心理醫院以後,鄒家人為鄒宜均化名“韓麗”,並聲明,“除鄒家人之外,任何人不得會見探視、聯繫鄒宜均”。他們對院方表示,這是希望女兒好好養病。鄒宜均被精神病院隔離起來。另一方面,一心認定自己被綁架的鄒宜均迅速用其他病人的手機,聯繫了她的律師黃雪濤。

黃雪濤帶著授權委託書,當天趕到醫院。“一直以為是她小題大做,都是一家人,不至於吧,萬萬沒想到成了真的。”但整整一夜,黃雪濤被醫院擋在門外,“醫生說,這裏的病人都是無行為能力人,我的法律委託書沒有效力。”

因為《民法通則》和有關司法解釋並沒有對精神病人的住院問題作出直接規定,許多專家認為,強制送人進精神病醫院的事情無法可依。曾參與過鄒宜均會診的廣東省精神衛生研究所所長賈福軍便持這樣一種觀點,他表示,“我們只能盡可能做到合情合理”。

但黃雪濤覺得,精神病人實際上陷入了法律的盲區。“無行為能力,知道那是什麼嗎?你所有的意見都可以不被尊重,你所有的要求都可以認為不是真實意圖,你不懂得為自己好,你所有的意見可以被違背,因為你不懂得保護自己。你說什麼,我可以認為是不對的,因為我是你的監護人,我也是你的主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黃雪濤是位敢闖的女律師,今年30多歲,她曾經探視過看守所、監獄,但她說自己那一刻心涼透了,她從來沒有那麼絕望地意識到,“在個人權利的保護方面,精神病人還不如一個監獄裏的犯人。監獄裏尊重個人信仰,包括飲食上的忌諱,可以去申訴,去投訴。但在精神病醫院,你是一個非常弱智的人,像嬰兒一樣,什麼都不懂。”

精神病醫院好像被一個大罩子罩起來,刀槍不入。這種感覺讓她恐懼,“前幾天還跟你有說有笑的人,突然之間就消失了,會不會真的癡呆了”。情急之下,黃雪濤把媒體當作救命稻草,主動向其爆料。事件引發相當的社會關注度。一時間,《今日說法》、《南方都市報》、《廣州日報》、《南方週末》等媒體雲集廣州白雲心理醫院。

“我們不是想把她整成精神病,為了這幾千塊錢,犯得上嗎。我們反復會診,請主治醫生又請上級醫生,不是跟人家有私仇,只是想證明人家有沒有病。”張延赤表示。很快,2006年10月24日,廣州白雲心理醫院作出決定,建議鄒宜均家屬接其出院。張延赤說,這並不是醫院診治錯誤而理虧,而是律師的大吵大鬧和媒體的圍堵影響了醫院的秩序,“經過幾天治療,走的時候她(指鄒宜均)也平靜了許多”。

瘋人院日記

2006年10月26日午夜十二點,鄒宜均跟著家人出院了。但她並沒有回到家裏,而是被哄到了另一所衛生系統的精神病專科醫院,中山埠湖醫院。那些天裏,在外界看來,她已經人間蒸發了。黃雪濤到處上訪反映情況,廣州市公安局、永平街派出所、白雲區檢察院、廣東省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要麼因為沒有當事人簽名只得作罷,要麼石沉大海。

而一無所知的鄒宜均則繼續在精神病醫院過著格式化的生活。這裏的條件遠不如廣州白雲心理醫院。因為入院病人逐年增加,原設計規模為320張病床的醫院,已經住滿760多名病號,醫院擁堵不堪。同樣的標準間,空間小,床很破舊,床墊也是發黑的,被子一股味道。護士們年紀很輕,大多健壯魁梧。

鄒宜均一向養尊處優,在這裏,她感覺“人跟動物沒什麼兩樣”,她覺得墮入了無盡的地獄。她在日記裏寫道:廁所就是沖涼房,滿地都是屎尿;沒有窗簾,女病人洗澡都被任意地公開觀看;女病人在寒冬臘月裏,洗完澡,無奈地光著身子集體在病房區內等待衣服,她們的吆喝聲持續著,但那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出於寒冷的本能。

免不了人來人往的嘈雜聲,最大的聲音來自重症病房裏那些穿粉紅色睡衣的女人,她們整天大呼小叫,這種聲音陪伴了鄒宜均92個日夜。難受的時候,她在病床上打坐,念“南無阿彌陀佛”。醫院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似乎對這些環境習以為常,他們沒有向鄒宜均解釋什麼。

鄒宜均變得很“聽話”。“在這種地方,越想辯解,就越無法辯解”,鄒宜均說。她一直記得黃雪濤對她說過,“醫生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承認你自己有病是你走出來的唯一途徑”。時有陌生人來看她,叮囑她“好好養病,重新做人”。

吞藥片、喝中藥都是在監視下進行,看守她的母親不停提醒她,不要和壞人來往,律師黃雪濤也在母親不歡迎的朋友之列。她和母親無話可說,整天都瞌睡。吃完飯,就想睡覺。到了後來,她才發現,她的嗜睡已經到了很可怕的程度了,因為藥物激素,她肥了一大圈。

很久以後,這段封閉的經歷總讓她聯繫起一部叫《浪潮》的電影。影片裏,一位德國的高中教師給一群學生做一個獨裁實驗,學生們組成一個紀律性的獨裁團體,他們穿統一的制服,做統一的手勢,他們尊崇紀律、排斥異己。獨裁實驗的最後,學生們都接近癲狂了。

出家

三個月的觀察期結束後,鄒宜均回到深圳萬德居的家,母親看守著她,不讓她和外人接近。一個月之後,不堪“軟禁”的她伺機逃了出去。長期被隔離在精神病醫院的結果,是她對家人的不信任。她離家後第一天,就寫了一份聲明,想要宣佈和家人脫離關係,她怕家人以“看病”的名義再把她“抓”回去。在深圳,她不敢一個人獨處,晚上睡不踏實,常作噩夢。

她說,她的苦惱如同一個腫瘤,從住進精神病的第一天起,在體內越長越大。她開始記錄自己在精神病醫院的每一天,儘管回憶讓她很痛苦,但“這是我的使命”。幾個月後,2007年底一個冬天的清晨六點多,十萬字的書稿《瘋人院的日記》竣工。她突然覺得解脫了。

不久後,鄒宜均便出家了。這個決定讓很多人惋惜,想不明白她為什麼年紀輕輕就看破紅塵。但她覺得自然而然,“出家是一個大福報的事情,是我的第二次生命”。現在,她住在北京六環外的一間小屋裏。在這裏她感到安全。她有時給居士講講佛法,有時在家讀佛經,好幾天不出門,有時全國飛來飛去參加法會。

她說,過去的事和物屬於已經死去的自己。唯一烙在身上的,是她對正常人在精神病醫院遭遇的關注。她希望撕掉精神病人的標籤,希望推動《精神衛生法》的出臺。因為全國還有許多“疑似精神病患者”,不依不饒地四處走訪要求平反,沉重地過活。他們是廣東的何錦榮,重慶的李健萍,江西的葉正生……

2009年3月,鄒宜均和廣州白雲心理醫院、中山埠湖醫院以及自己的家人對簿公堂。她說,告他們,也是在度他們。有人支持她的執著,因為每個人都可能成為一個精神病人。有人問她居心何在,到處宣傳,“遍地開花”。有人說她一定病得不輕,不然出家當尼姑幹嗎,還要把家人告上法庭?

她還是每天三衣一缽,在北京的地鐵、公交、茶館、佛堂裏穿行。有心人問起她的過往,她會一遍一遍認真細緻地講解,表情平和,語速很快。說到精神病醫院的日子,她看上去不為所動,但左手自覺不自覺地,開始撚動墨綠色的佛珠。

2009年2月25日 星期三

中國監獄行話名詞解釋

1)小照顧:如果一個新人犯進監,幹警對號裏管理員說,這個小照顧一下,就意味著這人犯要走所有程式,過關,頂冰箱,看彩電。。。。

2) 過關:如果沒有幹警特別交代或恰好遇到自己熟悉人在號裏混得不錯,每個新人犯都要過的一道虐待程式,全號每人打3到10拳不等,起步是每人3拳,多少看號頭對你的印象,原號中人不打則要自己挨打,如果管理員對你第一印象不錯的話,可以讓你雙手撐強打,這樣可以緩衝拳頭的衝擊力,貼牆打由於沒有緩衝,內傷很重。

3)頂冰箱:頭頂一杯水,在規定的時間內不得灑出來,至少1小時。

4)看彩電:老式看守所是24小時號內有馬桶,新式則晚上才有,看彩電就是讓受虐新囚抱著滿桶糞的馬桶,在規定時間不得放手。

5)抱鐵窗:幹警對嫌犯的處罰,雙手被銬在鐵窗上。

6)屌板鴨:雙手用手銬屌起,雙腳離地,或僅腳尖著地,這一刑罰一個小時能讓任何硬漢投降。

7)關小號:這通常是所有嫌最怕的一種處罰,在小號裏,取消所有開單,手腳用鐵鏈銬著,鐵鏈不到1米,吃喝拉撒全在這不到一米的範圍內。

8)躲貓貓:虐待遊戲,各地大致一樣,規則有小的區別,但受虐物件都必須蒙上眼睛,具體有蒙上眼睛你憑經驗可以躲拳腳的,躲過多少拳腳算結束由管理員說了算,有猜拳腳的,猜出誰打的就算結束。

9)悶燒鍋:對特別抗打的,或有幹警照顧可不打又不足以平民憤的。在嫌犯睡著後或趁其不備時用被子捂住他的頭部,全號人上前拳打腳踢。

波爾布特,並不遙遠的教訓--柬埔寨大屠殺是一個瘋子在向全人類挑戰(王曉林)

王曉林
《炎黃春秋》2008年第4期


每年的1月7日,是柬埔寨的公眾假期。這個全體國民放假一天的正式國家節日,卻有著個駭人的名字:Victory Over the Genocide Day (大屠殺逾越日)。

實際上,這一天是1979年越南軍隊攻陷柬埔寨首都金邊的日子。儘管歷史學者可以根據自己的歷史觀來定義它--從“解放日”到“淪陷日”,但柬埔寨人固執地將其定義為“終結大屠殺”的日子。無論你把越南人稱作解放者也好,入侵者也好,都是他們(而不是別的什麼人),將一場高棉歷史上,也是世界歷史上最無明和最血腥的大屠殺戛然終止。倖存的人民心存感激地設立了這樣一個節日,用以紀念他們的功德,哀悼數以百萬計的被屠殺者以及展示這空前無理性的罪愆以警示後人。

第一次大屠殺

1970年3月18日,柬埔寨國王諾羅敦•西哈努克結束在蘇聯的訪問即將前往北京。就在赴機場的途中被送行的蘇聯總理柯西金告知:“你的國民議會剛剛舉行了一次剝奪您的權力的表決。”這位長期沉溺於電影而疏于國事的國王被美國人暗中操控的朗諾-施裏瑪達政治集團廢黜了。旋即他流亡北京,得到中國政府最堅定的支持。如今45歲以上的人大概都還記得,當年正在“文革”的中國一片肅殺的螢屏和銀幕上,從此無時無刻不是這位優雅的親王和他美麗夫人的倩影。但是有幾個人知道,這時還有一位柬埔寨人也在北京,這個在後來的很多年都被我們一些人親切地稱作“波爾布特同志”的人,尚隱在流亡國王的陰影下,沉默而低調。他就是柬共總書記、“紅色高棉”領導人,當時還叫做“沙羅紹特”。

這是他第N次來北京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這個身材高大,面目和善,中文流利,即使走在北京的胡同裏也決不會引人注目的“同志”,他將要帶給他的國家和人民的是什麼,無論是他的國王還是他的中國老師都未能預料到。

1970年4月30日,美國和南越軍隊大舉入侵柬埔寨,意在徹底消滅退入柬埔寨柬共佔領區與政府軍對抗的北越軍隊。其實美國人從1969年起就秘密實施了對這些地區的轟炸,一直持續到1973年才被自己的國會制止。其間數以萬計的柬埔寨平民喪生在B52魔影似的機翼下,還有更多的人民流離失所。3月的政變和4月的入侵激起了更加強烈的仇恨,悲憤的人民迅速投向反美的柬共一方並將他們稱作紅色高棉。其實絕大部分人民對於共產黨,對於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一無所知,他們加入紅色高棉完全是為他們的國王而戰。急劇擴大的紅色高棉和北越結成軍事聯盟,迅速控制了大半個柬埔寨。

美國人在戰略和戰術上都犯下了無法逆轉的巨大錯誤,應了毛澤東那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名言。1975年3月29日美國從越南撤退,同年4月朗諾逃往國外,17日紅色高棉攻陷金邊。從1970年3月到1975年4月,經歷了5年殘酷戰爭的南亞小國柬埔寨已經是滿目瘡痍,氣息奄奄,誰料到這卻是她更加深重苦難的開始。

1975年4月17日,身著黑衣的紅色高棉部隊(俗稱烏衫兵)進入金邊。僅僅兩天之後金邊全城聽到了一個令人戰慄的聲音--“父親和母親們,我們不得不離開城市!美國人就在10公里以外,他們馬上就要開始轟炸!”年輕兇悍的紅色高棉戰士手握來福槍,食指就扣在扳機上,繞著手無寸鐵的市民一遍遍狂呼。他們連一點收拾行裝的時間都不給,喊聲未落就開始遍地搜尋不肯離去的人,稍有遲疑立即被當街處決,槍聲在每條街巷響起。數以百萬計的男女老幼慌不擇路地蜂湧而出,卻並不知道要去哪里。有的家庭因等外出未歸的親人便遭集體殺害。有的闔家不願離城而躲在房內競遭炮擊。正在搶救病人的醫生、護士只因延誤了撤離時間,也死於槍口之下。成千上萬的民居門窗大開,陽臺上還飄揚著剛剛晾曬的衣服。赤日炎炎,沒有食品和水,嬰兒被丟棄在道旁和稻田裏,許多人倒斃途中。一旦倒下,卡車就直接從他們身體上壓過去。屍體鋪滿了道路。數不清的骨頭、肉體、頭髮、下巴、耳朵被載重的卡車迅速壓平以清理道路。人們紛紛把自己的照片、工作證甚至手錶丟進水塘,因為這些東西隨時都能招來殺身之禍。擁有200萬人口的金邊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空城(摘自Mr.CHUM MEI口述,見影片《Behind the Walls of S21》,他是大疏散親歷者和圖士楞監獄7位倖存者之一,因可為監獄當局修理汽車引擎而免於一死)。同樣的場景也在馬德望、磅湛、貢布、柴楨、實居、菩薩、磅濤揚、茶膠、磅同、磅遜等其他大、中、小城市上演。活下來的人們長途跋涉,投奔鄉下親友或者被指定在荒蕪人煙的深山密林裏安家落戶。由於缺乏起碼的工具,許多家庭不得不以刀耕火種的方式生存。口糧嚴重不足,醫藥奇缺,又有大批人死於霍亂、瘧疾和水土不服。

令許多活下來的人至今都不敢輕易回憶起的這次大遷徙以其毫無理性、野蠻和血腥聞名於世,他的導演者就是我們“親愛的波爾布特同志”。

Brother Number One:“一號大哥”

這個本名沙羅紹特、1975年4月紅色高棉執政後才更名為波爾布特的人,1925年3月出生於磅同省磅斯外縣波列斯布村一個擁有20公頃土地的富裕農民家庭,6歲起到金邊蓮花寺裏學習柬文,9歲出家當和尚,12歲還俗,直到15歲才進學校,先後就讀於磅湛和金邊的中學,1949年畢業於柬埔寨當時唯一的技術專科學校--金邊技術學校並以良好的成績獲得到法國留學的獎學金。在巴黎他就讀於沃日拉爾無線電學校並很快接觸到馬克思列寧主義。他與十幾位留法柬埔寨學生在1950年暑假組織了海外第一個“柬埔寨馬克思主義小組”,其中一些成為後來柬埔寨共產黨的骨幹。1950年8月他到南斯拉夫暑假勞動,參加修建札格拉布市的一條公路。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社會主義國家。1952年7月他回到祖國立即加入了叢林抗法武裝鬥爭,是留學生回國參加實際鬥爭最早的一個。當年他第一次秘密潛入中國,在南方某地參加了軍政訓練速成班。

50年代初,柬埔寨革命力量並沒有自己的組織而是依附于胡志明領導的越南獨立同盟會控制的“高棉解放運動”,他在1953年1月加入該組織。這是一個由越南人控制的組織,從政治、理論、戰略到物資、經費甚至伙食,一切都操縱在越南人手中。1954年根據日內瓦和平協定,越南全部撤出柬埔寨,導致“高棉解放運動”失去領導人而幾乎解體,卻紿柬埔寨人提供了“柬埔寨革命運動獨立城長發展起來的一個歷史性的機會”(波爾布特語)。

1955年起柬埔寨人開始籌備成立自己的政黨。在此期間波爾布特又一次進入中國南部的遊擊戰訓練營地深造。

1957年党的章程和路線起草就緒,經過兩年時間的全黨討論和修改,1960年9月30日在金邊火車站附近正式行了第一次代表大會,成立“高棉勞動者党”。當時參加會議的有11個人,其中9人是正式代表,代表當時全國約1000名正式黨員。第一屆中央委員會由三人組成,總書記杜薩木,農謝副書記,波爾布特是常委。1962年總書記杜薩木被政府軍殺害,波爾布特當選為總書記。1966年“高棉勞動者党”正式改名為“柬埔寨共產黨”,人民稱之為“赤柬”即紅色高棉。1963年波爾布特的名字出現在西哈努克政府的通緝名單上。1965年他從柬埔寨,穿過寮國(老撾)步行到達河內,以柬埔寨共產黨總書記身份受到隆重接待。他在越南用三個月的時間學習了有關党與國家建設的理論。胡志明三次會見他。但他和越南勞動党總書記黎筍的會談很不順利,就是在那時他才強烈感到越南不允許柬埔寨和寮國有獨立的主權地位。越南共產黨一直把越寮柬看作是“一個國家”、“一個政黨”,就是所謂的“印支聯邦”。

1965年波爾布特置北越的阻攔而不顧再次到中國訪問並逗留到次年2月。這期間他會見了中共高層幾位人物但沒有見到毛澤東主席。中國當時的理論權威陳伯達等人給他講述了“中國革命理論與實踐”、“槍桿子裏面出政權”、“堅持無產階級的階級鬥爭”、“共產國際”等理論。後來波爾布特又多次到中國與越南取回“革命真經”。尤其是1965年與康生的會見,對他產生了可怕的影響,那一套剷除內奸的“理論”令他極為欣賞。

在中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時刻,他又來到中國,這一次毛澤東接見了他,親授“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並向他推薦姚文元寫於1974年的兩篇受他激賞的文章--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面專政》和《論林彪反黨集團的社會基礎》。在中國,他見識了“大躍進”、“上山下鄉”,在朝鮮他見識了“千里馬運動”,深感茅塞頓開。1970年3月政變後西哈努克流亡中國,這位沙羅紹特同志就對中國總理周恩來說,“西哈努克已經被推翻了,我們現在宣佈接受他參加民族團結陣線”。這個據說小時候連殺雞都不忍看的佛國小僧侶就要走進歷史舞臺的聚光燈,變成“革命偉人”了。

不幸的是這個柬埔寨人並不滿足於做一位普通的“革命偉人”,他認為共產主義無論是在蘇聯還是在中國都實行得不徹底,他要開創歷史的新紀錄,他要用自己的國家來做“徹底的共產主義”的試驗田。1975年的4月,這個瘋狂的政治動物正式登上歷史舞臺成為柬埔寨的“一號大哥” (《Brother Number One》David P chandler)。幾百萬城市人口盲目的、毫無準備的大遷徙就是他的第一個舉動,他迫不及待地要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哪怕是用同胞的血與白骨給他的“試驗田”上底肥也在所不惜。請聽他當政時的新政權的國歌:

紅色,紅色的血
灑遍了柬埔寨祖國的城市與平原
這是工人和農民的血
這是革命的男女戰鬥員的血
這血以巨大的憤怒和堅決的戰鬥要求而噴出
四月十七日,在革命的旗幟下
血,決定了把我們從奴隸制下解放出來。


這樣的字字滴血,句句見紅,與其叫做“歌”還不如叫做嗜血魔的咆哮!

其實波爾布特瘋狂的實踐並沒有相應的理論基礎,純粹的農民烏托邦意識加上從蘇、中、越、朝學來的各種大雜燴被他一股腦用在了這片可憐的“試驗田”上。

他要在經濟基礎和文明基礎都相當落後的柬埔寨實行無階級差別、無城鄉差別、無貨幣、無商品交易的“超級社會主義”。幾乎在一夜之間,這個“超級社會主義”就實現了:富人被消滅了,統統都是窮人;城市消滅了,人人都成了農民;曾經的“東方巴黎”--金邊,成了無人的“鬼城”;私人財產被付之一炬卻沒有什麼公有財產;貨幣被廢除了卻不建立供給制;寺廟被關閉,僧侶被強制還俗了,卻還未來得及造出新的“人神”;所有的出版社、報紙、雜誌和學校一律關閉,卻沒有新的通訊管道誕生;對知識份子更是簡單到肉體消滅,連戴眼鏡都成了罪惡;家庭解體,男女勞動隊分開,吃大鍋飯,穿一樣的黑色革命服,帶一樣的紅格毛巾;婚姻由 “安卡(組織)”指定配對……

1975年6月--8月,在中國已經病重的周恩來在醫院三次會見波爾布特,苦口婆心地勸告他們不能這樣做,共產主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而毛澤東卻盛讚“你們做到了我們想做而沒有做到的事情”。波爾布特因此而驕傲地宣稱:全世界的革命者都可以從柬埔寨學到很多經驗。從金邊撤出所有人口這樣的創舉,是任何國家的革命都不可能做到的。

S21和鐘屋殺人場

和一切獨裁者一樣,出於對已經到手的政權的不自信甚至是對自己的不自信,波爾布特緊接著就要實踐他在中國“文革”時期學到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

在短短3年8個月執政期間波爾布特進行了9次大清洗,真正實踐了“七八個月就來一次”。紅色高棉的屠刀所向真是匪夷所思,除了舊政權的官員和軍人遭到大規模屠殺外,商人、僧侶和知識份子都以“不易改造且對新社會有害”為由一律肉體消滅。隨後波爾布特又從黨內嗅到不詳的氣息,1976年他在黨的會議上憂心忡忡地指出“黨的軀體已經生病了”。話音未落,屠刀已至,一大批曾經和他一起戰鬥的“兄弟們”,從巴黎的馬列小組同學到叢林中的同志,都遭到血腥的清洗。中央高層領導幾乎被處決殆盡,包括內政部長,經濟與財貿部長,農業部長,公共工程部長,情報部長,通訊、貿易、工業和橡膠種植業部長,國務委員第一、第二副主席,主管經濟的副總理,乃至柬共主要的兩位創始人、波爾布特的親密戰友符甯和胡榮在內,都沒有逃脫被從肉體上消滅的命運。軍隊方面,柬埔寨革命軍總參謀部人員,除總長宋成以外被全部捕殺,即使宋成最終也難逃一劫,波爾布特終於在十幾年後的1997年以反叛罪將其全家11口成員全部殺光。

波爾布特為他的屠殺的冠名,每一位中國人民都耳熟能詳--“清理階級隊伍”。為了屠殺的便利.一座位于金邊市中心的高級中學--Tual Svay Prey被改建成監獄(圖士楞監獄),又在距離這裏12公里的市郊建成了殺戮中心,這就是臭名昭著於世的S21和鐘屋殺人場,所有曾經到訪過這兩處的旅遊者無不留下終生難忘的噩夢。

S21是全國最大的拘禁與拷打中心。1975--1978年的4個年頭裏,超過2萬人在這裏被拘禁和拷打,有些人就死在這裏,更多的人被送往鐘屋殺人場被有計劃地處決。紅色高棉變態地樂於展示其殘暴和野蠻,S21對每一位新進的囚犯都要照相,甚至在他們受刑的前後都要照相,絲毫不在意將來會成為罪證。

如今已經成為監獄博物館的S21,每一間囚室裏都貼滿了受難者的照片,上至七八十歲的白髮老人,下至剛剛出生的嬰兒。這些人最後都被折磨致死或分批處決了。1979年初越南軍隊佔領金邊時,S21中只有幾個囚犯還活著,他們都是依靠繪畫、機械修理或攝影技術得以活命。就在越南軍隊逼近城區的幾小時內還有14名囚犯被折磨致死,他們悲慘死狀的照片就掛在發現他們被肢解的房間,殘破的屍體就被埋在院子裏。S21的酷刑駭人聽聞,人們至今還能看到沾滿汙血的刑床,鏽跡斑駁的連環腳鐐,高聳的拷打架,浸泡頭顱的水缸……就連監獄的管理者以及獄卒也往往不能倖免,他們頻繁地被撤換並死在原先施暴的地方。在越南軍隊兵臨城下,S2l被放棄的最後時刻,監獄長HOR處死了自己最小的弟弟,原因不明。

和S21相比,鐘屋是個毫無懸念的“此處無人生還”的地方。囚犯們被塞進卡車,一路顛簸被送到這個絕命營。這裏沒有關押犯人的地方,只有劊子手辦公室和DDT倉庫。人們首先聞到的是濃重的血腥和DDT的味道,聽到的是高音喇叭放出的震耳欲聾的歌聲。因為處決每天都在按計劃批量進行,年輕的劊子手為了節省子彈一般都是用棍棒將受難者打死或者用鋤頭直接鏟斷頭顱。受害者的血腥和慘叫不得不用DDT和高音喇叭發出的噪音來掩蓋。有時押送來整車的女犯和兒童,劊子手們乾脆連棍棒都不用,直接倒提孩子雙腿,活活摔死在大樹上,然後再姦污他們的母親。至今人們還能看見深深地鑲在樹幹上的小牙齒和散落在葬坑旁的襤褸破布。每一位獄卒都被要求執行處決,否則只能落得被處決的下場 (Mr. HIM HuY口述,見影片《Behind the Walls of S21》)。1980年,人們從這個原來美麗的龍眼種植園中挖出了8589具遺骸。1988年這裏建起了一座美麗的高塔,在透明玻璃的後面八千多個頭顱按照年齡、性別從塔底一直排列到塔頂。鐘屋現已探清的129個集體葬坑至今還有43個尚未挖掘。吳哥、暹粒、馬德望等地也有大大小小的殺人場,只是沒有像圖士楞和鐘屋這樣建成博物館。

華僑的命運

在波爾布特大屠殺的年代中,柬埔寨的華僑和越僑遭受了比柬埔寨人民更大的苦難。在柬的大約2萬名越南僑民幾乎被斬盡殺絕,這是1978年越南大舉入侵的最直接的理由。柬埔寨的華人在1975年紅色高棉上臺之初大約有60萬,而在1979年暴政結束時只剩下了30萬。

朗諾政變之初,中國大使館曾通知華僑幹部去“解放區”參加柬埔寨革命,組織關係留待中柬兩黨日後協商解決。一千多僑幹和男女青年慷慨激昂奔向“解放區”,加入柬人民抗美鬥爭。

實際上柬共並不歡迎這些華僑幹部,因此北京方面決定並宣佈,中國共產黨和柬埔寨共產黨已經取得協議,決定將柬埔寨華運組織的全體成員移交給柬方,“中共已經把你們全交給我們了!”而紅色高棉掌握政權後立即開始宣傳,“華僑都是資產階級,有史以來都是吸柬埔寨人血的。

貢布、波蘿勉、柴楨、磅湛等省還發生過逮捕從城市來的華人或生長在農村的僑胞及華僑教師的“紅色恐怖”,許多人被處以死刑或苦刑。早在1974年4月28日就曾發生過著名的“桔井事件”:大批從前線回來的紅色高棉戰士開進桔井市中心,把輕重機槍擺在街上,對準華人的住宅,限令全市華人立即到農村種田,並拘捕了罪名是煽動華人回國的嫌疑分子一百多人,這些人大部分都在受盡酷刑後被處決。

1975年4 月金邊大疏散的200多萬人中有大約40萬華僑,那時他們根本不可能向祖國的大使館求救。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柬埔寨問題專家愛德華茲說,波爾布特夢想建立的是以柬埔寨農民為主導的社會主義,華人在種族和意識上都不符合這一模式而成了整肅的物件。到了1976年,柬共內的華僑幹部被屠殺殆盡。

而在當時,我們中國人又看到了些什麼呢?我們看到和藹可親的波爾布特同志時而在大寨參觀,和郭鳳蓮女士親切交談,時而在下榻的賓館庭院裏和工人們一起弄花剪草,時而被這一位或者那一位高層人士親切接見,一派鶯歌燕舞。如果你沒有去過柬埔寨,沒有去看過S21和鐘屋,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和你同一個年代,在離你並不太遠的地方曾經發生過那麼可怕的事情。

1978年耶誕節,越南10萬“志願軍”大舉進攻柬埔寨。民心喪盡的紅色高棉政權在兩周內即告崩潰,波爾布特倉惶逃入邊境叢林。1979年1月7日金邊淪陷。越南人到處所見不是奮起反抗的柬埔寨人,反倒是興高采烈、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柬埔寨百姓。無論如何是這支軍隊終結了無明的屠殺,驅散了死亡的恐懼。

在越軍入侵的過程中還出現了一件在古今中外外交史上都算得上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中國大使館在大使孫剛的帶領下居然追隨波爾布特殘部退入柬埔寨西部原始森林,在越軍的追擊下連續多日行軍並在雨中睡覺。後來在森林裏搭起三間草屋作為臨時“大使館”,靠吃象肉和野生動物為生,堅守外交崗位47天,七個人差點餓死和病死(摘自2005年1月15日《揚子晚報》)。

1979年2月,中越戰爭爆發。


結束語

在波爾布特執政的短短3年8個月時間裏柬埔寨人口驟減了三分之一(《國際統計年鑒》1995年版),這在歷史上是沒有先例的,紅色高棉在奪取政權之後迅速達到完全喪失理性的顛峰。

在速度上,它超過史達林的肅反;
在廣泛性上超過中國的文化大革命;
在殘暴和野蠻的程度上超過希特勒納粹;
在毀國毀民的程度上超過非洲的盧旺達;
在死亡人數和國民人口相對值上它創造了世界紀錄。

人類史上只有不得已的戰爭而沒有不得已的大屠殺,即使如此,柬埔寨的大屠殺也超出了人類正常思維的底線,其性質使所有史學家至今難下定義。就連英文辭彙Genocide(有計劃的滅種和屠殺)也不準確,因為它既不是種族間的,也不是地域間的,既不是利益間的,也不是宗教間的,甚至都算不上意識形態間的。因為除了波爾布特臨終前的譫妄--“我沒有屠殺,我只是在戰鬥”,至今也沒有什麼理論或者著作來說明或解釋它。

人們只能說這是一個瘋子在向全人類挑戰,向人性的底線挑戰。這是一場向著毀滅人類也毀滅自己的黑暗高歌猛進的種族自殺。這樣反人類、反人道、反文明、反理性的類似癌細胞一樣的政治產物居然出現在離我們並不遙遠,甚至可以說非常接近的20世紀70年代,這令所有研究人類野蠻行為、人類大屠殺事件和柬埔寨問題的專家至今都迷惑不解。

2009年2月22日 星期日

走進會計司胡同的那個小院兒(周立)

小洣粥:

1987年之前,父親偶爾去一下耀邦叔叔家,但始終沒讓我們去過,早些年叔叔住富強胡同6號;

1987年開始,隨父親去胡家,但很有限;

1989年之後,耀邦叔叔走了,從那時起,父母親幾乎年年去叔叔家,我曾陪同他們到會計司的25號送過挽聯:魂牽夢繞,只有人民;在天在地,真正英雄。

……就這樣長達十餘年,直到父親、母親先後住進醫院為止。

而這之後,我自已,則年年去,甚至一年好幾次,……。


2009年的新春之際,再一次踏進了會計司胡同。

今年已是88歲高齡的李昭媽媽,走起路來依舊是腳步輕輕。

看見我們姊妹帶去的一個已經綻放著不少豔紅豔紅梅花的盆景,老人甚為高興:“紅梅花喲”。我說,“就是想圖個過節喜慶,讓您高興。”

我對李昭媽媽說,以前跟父親來您這兒無數次,但從未聽老爺子講過,他與耀邦叔叔和您怎麼會那麼熟悉的事兒。一直到父親2001年去世之後,組織上給我們看了父親在五十年代初,自已填寫的一份履歷表,那上面清楚地寫著,當年李昭媽媽曾是父親的黨小組長,是父親在延安時期的證明人之一。李媽媽聽完我的話之後,不加思索地糾正我說:“那不是在紅大,是在黨校。”

當李昭媽媽的小兒媳小平拿出由李恒簽了名的那本送給我的《思念依然無盡》時,我接過來,幾乎不敢翻看,我害怕自已會淚流滿面,我知道。

會計司胡同一點都不森嚴。2007年之前,幾米之外的斜對門就是居委會大媽們的聚居地〈辦公室〉,進進出出熱鬧非凡,25號的隔壁清一色是些普通老北京市民的住家……。而今年之所以有變化,只是因為新貴們重圈了這些民房的風水寶地,它們與中南海真正只有一牆之隔。

當年胡老爺子在世時,對門衛有明確要求:凡來此反映情況遞交各種信件的,一律不得拒絕。

不僅必須收下,還會親自批閱。所以在位短短幾年,共批閱僅普通民眾來信2000多封,而且可以說,基本上都是老百姓從這個門裏自已個人送進來的。那幾年裏,全國共平反了各種冤假錯案300多萬件。這當中不僅有失散流落他鄉的老紅軍,西路軍的王泉媛等,還有彭黃集團,61個集團,潘漢年那批白區工作者,馮白駒那批地方革命領導人,還有老科學家、老藝術家、老知識份子象孫敬修,以及全國幾千萬上山下鄉知青的工齡問題,抗日戰爭中那些為國捐驅的國民黨將士的烈士身份……多得數不過來。

為什麼要從“平反”這事兒入手呢?!叔叔是動了一番腦子的。

可以說,當年的平反冤假錯案,實際上就是在衝破毛澤東的政治組織路線;而反對兩個“凡是”,發動真理標準討論,則是在衝破毛澤東的理論思想路線。在舉步為艱障礙重重的情況下,耀邦叔叔獨自頂著來自左和右兩個方面的巨大壓力,在中央高層首次提出並親手抓了“真理標準的討論”,狠狠地批判了“兩個凡是”,為徹底修正文化大革命,做好了充分的輿論準備工作,而大量的平反工作,則使党心、民心重新團結起來。心結打開,心情舒暢,可以使大家的眼界和思路大開。

假如當時能夠按照叔叔的這個思路,放開手腳讓政治體制改革與發展經濟一起走,反腐敗反官倒包括首先拿康華公司真開刀等等,歷史或許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遺憾的是……。

中國之所以落後,就是因為在我們的傳統中缺乏一種進取求變的品格,這正是我們的政治困境之所在。而堅持走老路,通常不會有求變的領袖產生,既使有點苗頭,也會落得象叔叔那樣的下場。最終的結果,就是在舊問題中一再迴圈下去,日漸衰落,直至徹底垮臺。

在這死水潭中,可以說,耀邦叔叔就象古代的共工一樣,用自已的頭顱硬是把天撞開了一個大洞,拼了一回老命,為我們開了一個極其珍貴的先例。

現在唯一可以告慰叔叔的是,自從30年前的“真理標準討論”開始,大黑箱的面貌已經有所改變,全黨全國那種封閉的格局已被“討論”撕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普通民眾逐漸習慣把“實事求是”當成評論是非的第一標準,這個口子真的是被越扯越大了。

湖南藉作家龍應台說過:

政客關心個人權力,嘩眾取寵;……

政治家關心國家整體前途,有拒絕媚俗的勇氣。……

事實證明,耀邦叔叔就是一個這樣乾淨而純粹的人。


比如,志願軍戰俘問題。

那些當年千辛萬苦從聯合國軍俘虜營“勝利”回歸的志願軍軍人們,從回到祖國的那一刻起,伴隨他們全體人員的是:無一例外地被開除黨籍、團籍、軍籍,全部被遣返回老家,以致於他們最後幾乎是全體斷子絕孫,終生未能取妻生子,在背負著“曾被俘虜過”的精神枷鎖中過了一輩子,其中很多人甚至沒能活到50歲,更沒能等到平反的那一天,要知道被俘時他們都是些20多歲的年青人,……。直到八十年代初,是耀邦叔叔第一個認真關注了這些三十多年來無人問津的無比淒苦的志願軍軍人,叔叔明白他們個個都是忠於國家的英勇之士。

類似的“被俘”問題的冤案還有許多,這種“歷史遺留”,可管也可不管的事他都管了,在開創了一個實事求是的雖然短暫的新時期的同時,他實踐了自已的諾言:“心在人民原無論大事小事,利歸天下何必爭多得少得”。

又比如,西藏問題。

在擔任總書記的八十年代中期,叔叔做了大量而細緻的溝通工作,瞭解到並理解了達賴喇嘛的願望,即:西藏的軍事、外交和行政權交由中央,文化、宗教與經濟方面實行民族自治,從而使拖了二十多年懸而未決問題的解決終於有了突破的可能,然而,……。叔叔為此還被大左們潑了一身的髒水。轉瞬又是三十年過去了,國際形勢已今非昔比,眼睜睜地看著美、英、德、法、加、意以及波、捷等東歐多國把達賴喇嘛奉為上賓,咱們卻還是一味堅持僵化的大一統思維,既沒有遠見、又太缺乏自信,以致於最後乾脆利索地把自已逼進了死胡同,進也不行退又沒路。不得不說一下的是,眼下這次臺灣問題的鬆動,說明中央有人接受了西藏問題的教訓。

說到西藏問題,我認為,“文明的傳播具有自覺性,就象西方並沒有人強迫我們學習英語,我們不照樣跟母語似的在學習嗎?為什麼?還不是想學習人家的先進嘛。洋人沒有讓我們學習先進的工業,我們為什麼要拼命地追趕呢?還不是擔心被淘汰出局”。

記得改革初期,那時西方人看中國人,就跟現在我們看藏人一模一樣,什麼落後、愚昧一樣都不少。可洋人既沒派大軍入侵,也沒干預我們的政體,……有目共睹。

那麼,為什麼我們自已就不能寬容藏人的自治呢?!不就是個自治嘛。

再說了,假如北京的中餐館全都變成洋快歺,你會覺得很不舒服;假如中國人只准講英語,不准用漢語,恐怕連我都會造反。可以說,西藏問題與之完全一樣。我很贊成餘以為的觀點,既然討厭洋人改變我們,那麼我們強行改變藏人也不可取。有很多外國人說中國人隨地吐痰太髒不文明太落後,但人家不能強迫中國人改變,只能用交流教育等互為尊重的辦法。既使你比我們先進,也不能強迫比自已落後的作什麼改變。

眾所周知,中國人比誰都敏感愛跳腳,星巴克在故宮開了個小鋪,讓有些中國人一說就跟八國聯軍二次入侵了一樣。可你把拉薩變成了漢人聚集區,人家不舒服你就動武。這是多麼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邏緝。

現在回過頭去看,耀邦叔叔當年去做這樣複雜又極易惹火燒身的事,是完全置個人政治生命於不顧了,除了遠見,也不愧是具有髙度治國智慧的政治家,相信有朝一日,歷史將為叔叔徹底平反。

再比如,外交問題。

八十年代中,叔叔去歐洲訪問,曾對在那裏的使館和新華社的工作人員說:要化敵為友。別小看這話,近30年來整個世界大格局都正是在向這個方向轉彎和靠近著。

中國曾經走過相當曲折的對外路線:

從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末,整個國際社會冷戰正酣,因而彼此激烈對抗,兵戎相見,中國不光與美帝,還與蘇修、與印度、與越南……都比試過,稱四面楚歌也不為過。凡此種種,是那個時代的主流,那時的我們只懂得槍炮就是發言權的叢林法則;

從八十年代起,開始學習並逐漸適應對話與談判的方式,因為這已是當今國際間外交的大方向,講究不光要憑實力,更講究如何和平共處、求同存異。

儘管中國外交的思路在這陣痛中幾經掙扎與沉浮,眼下卻不得不承認,與最發達的國家建立互利關係肯定是一種歷史的趨勢。看看德國、日本,二戰期間都曾是美國的死敵,但戰後僅僅幾十年功夫,在美國的戰略計畫中,他們已然成功轉型。現在的日本與美國之間有牢不可破的安保條約,而德國更是美國在歐洲最鐵的哥們之一。這就叫化敵為友,國際政治的最高境界。

有位當年聆聽過這個講話的當事人曾非常感慨地對我說:耀邦高瞻遠囑啊。

古人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老祖宗懂這理兒,叔叔三十年前對此也是有所預見和展望的,果然不出所料,當今世界已進入更高層次的“互利雙贏”階段,中國的外交已經被WTO以及各種制約逼得不得不乖乖地回到了談判桌前。

可是要知道,叔叔當時講這話有被扣上“賣國賊”的大風險,完全可能被人置於死地,他心裏門兒清,但他還是講了。

叔叔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與官迷、平庸之輩格格不入。

始終保持著一種對事業而非對個人的忠誠與熱情,整個中國近現代史上有幾人?!

這是叔叔下臺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手中的權力用在了這裏:

1987年的元旦,公安部門抓了到天安門廣場的學生,當晚學生又冒大雪再次進入天安門廣場要求放人,在耀邦叔叔的直接指示下,公安部門迅速釋放被捕學生,把遊行的學生也用卡車送回學校,事態得以和平結束。這次學運避免了流血,就是由於胡耀邦採取的最後措施。

1987年1月2號,叔叔遞交了“辭職信”。

……

……

可以說,身先士卒是叔叔的作風,創造性地開展工作是叔叔的特點,獨立思考是叔叔一貫堅持的。

叔叔在位期間,沒做過一件處心積慮地利用手中重權、國家錢財而為自已歌功頌德樹碑立傳的事情,就連一本小冊子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閱兵、授銜、出專著、新東方紅、接受國外記者採訪出傳記……,但是,老百姓還是長久地記住了這個在位時間最短總書記的名字—胡耀邦。

經得起寂寞,經得起誹謗,經得起歲月,……,

一個曾經為整個國家平反了300多萬件冤假錯案的總書記,

一個為挽救共產黨威信而鞠躬盡粹肝腦塗地的人,

一個凡事從不考慮個人得失極其坦蕩無私的人,最終卻背著一個巨大的冤字而離去,這不僅僅是中國共產黨的悲哀,也值得每一個真正的愛國者深思,叔叔給我們留下的是一本永遠值得翻閱的好書。

這樣的總書記只有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事後證明,那種所謂“穩定壓倒一切”,倒真是穩住了一個政黨的所有利益和權力,但是卻使整個國家變得動盪和怨聲載道,也就短短十幾年的功夫,烏秧烏秧的貪官集團和腐敗的大網迅速膨脹,已經變得是無孔不入無處不在了,國不泰民更不安,而我們的國際名聲剛剛開始有點令人刮目,隨即又變得越來越壞。

讓我們看看現實中這冰山的一角,你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會程僅有二天的亞歐會議,其中外國領導人招待費每人20萬,特警5000名,特別津貼2000元/人,……總共開支1億4000萬。可想奧運、國慶、閱兵、兩會、世博會……了。

上海市每年上交中組部的黨費為7340萬,而被上海各級黨組織挪用當作社交開支的達每年4億2000萬。黨費就這樣被花了個痛快。

據司法部的統計,民告官案件每月平均3萬件,而官方敗訴僅為7%-12%。

2003-2008.6月間,在職廳以上領導幹部有52570人離婚再婚。

在職官員整容成風,僅廣州軍區總院整容科,已有2000名幹部登記,男性比例相當大。

還遠不止如此,……

凡此種種,在中國歷朝歷代中,估計可以稱冠。這樣下去,究竟可以維持多久?

現在絕大多數老百姓對貪污腐敗深惡痛絕,對具體的人和事都有批判和懲治的要求,但是,對腐敗產生的根源卻沒有任何的警惕,這就有點象梁山好漢“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一樣,這種思想和社會狀態也說明政治體制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長治久安的第一前提是:有個好制度。有了好制度,出現問題會以最小的代價來解決問題。

而沒有一個好制度,

既便有清官在臺上也呆不住;

既便有一批一批腐敗分子被披露,但會有更多的腐敗分子不斷產生、日益強大;

既便有了公佈官員財產制度、民間舉報制度、媒體輿論監督制度、有了中紀委……,但形同虛設,屁用沒有,腐敗分子一如繼往,就象蝗蟲,會漫山遍野,直到把國家、老百姓吃光喝光!

七十年代的臺灣與我們在政治制度上很相似,但是三十年後的今天,他們比我們進步快,已經走在我們前面了。

有一種奇談怪論說,發達國家就是“害怕中國強大”。我認為,強大,並不是使人家害怕你的原因。人家怕的是一個流氓國家,日益強大之後,對誰可能都是一種威脅,自然就會聯合起來。再說了,你日益強大,卻從不招貓鬥狗的,人家怕你幹嘛。總宣傳別人害怕你強大,本身說明有病,需要老百姓相信這種屁話的背後有政治需求。

一句話,好人越強大,越沒人害怕你。除非你是個人見人討厭的流氓。這是個1+1的道理。

至於中國外交部的那些發言人,他們首先要補好歷史和實事求是這兩門課,才有公信力可言。

我始終堅信,會有那麼一天,大陸的中國人有勇氣有能力正視自已的歷史,建立一個足以供世人引以為鑒的政治鬥爭歷史的博物館,來警示後代。那將會比奧斯維辛更發人深省,因為記錄的是中國人自已“折磨”中國人的歷史,而且是空前的殘酷。

比如,1959-1961年間,近4000萬人非正常死亡,對比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死亡人數,可以說,我們的“人禍”是二十世紀最大的人道災難。

其中,安徽的曾希聖是“鐵杆”“親信”,當年全省死了633萬人;而人口、地域相似的江西死亡是18萬,兩省的差別在於:一個堅持“專制型領導權”,而江西的楊尚奎、邵式平、方志純等人不僅建立了一個“合作型的領導權”,還及時瞭解底層實情,進行了救災。

時至今日,有些人還在口口聲聲什麼“大救星”,過去是因為不明真相,現在仍然在迷信的,或是愚味或是既得利益分子。這就是“博物館”必須儘早建設的最根本原因所在。歷史課從來就有鏡子的功能。

一晃耀邦叔叔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二十年了。如今,那間會客廳裏的沙發,仍然是二、三十年前的那套卡其斜文布面的。我是年年都要給這間屋子拍上幾張照片,這麼多年來,屋內陳設幾乎沒有變化,但是,室內常年鮮花燦爛,一派生機,宛如永遠的春天,那朵朵、束束、盆盆怒放著的花兒,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仍在懷念叔叔的人們獻上的,這些人裏既有相識的,也有從未謀過總書記面的。就在這間幾十個平方的客廳裏,耀邦叔叔會見了很多的外賓。

……往事真的如煙。好在無論有人怎樣修飾歷史,歷史終將由人民評說。

我想,中國老百姓尊敬和懷念胡耀邦,絕不是因為他曾經擔任過總書記,而是因為他當年所做的許多事情,事實已經證明這大大小小的事兒,都足以成為今天構建官方宣導的和諧社會的教課書。

就在今天,我想告訴叔叔,自已,巳經從一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某一個好人或者某個青天大老爺身上的那個糊塗圈裏走出來了。正是因為經歷了那段日子,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一個人再好,也無力回天,必須建立一個公平公正透明的好制度,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整個社會的健康和良性發展。

就在耀邦叔叔被逼下臺的那段日子裏,針對中顧委裏貫徹“統一思想”文件的學習,父親曾不止一次地在會議上發言說:

“党的總書記在一次生活會上就被免了,現在已經不是文化大革命了,……”;

“薄一波就是個中顧委常委,怎麼可以代表中央並宣佈總書記的下臺呢?……”;

“這些都太不正常了,不符合我們黨的原則”。

儘管後來父親為這些坦誠之言付出了代價,但是直到臨去世之前的2000年年底,父親仍然在為87年下臺的耀邦叔叔鳴不平,仍然在堅持說:至今我不知道89年趙紫陽究竟犯了什麼錯?!

在這裏,我想對耀邦叔叔、對肖克伯伯、對父親說:

你們是旗幟,

你們更是榜樣,

留給我們最大的財富,就是那顆追求真理的心。

遠未實現的理想仍在召喚,

我們已經上路急行軍,面對政治雪山與草地,義無反顧。

精衛,敢於填海,我們,同樣有一顆赤子之心。

2009.2.20於北京



附重要說明:

所謂“生活會”就是對胡耀邦的批鬥會。

1987年1月4號,老鄧約了趙紫陽、薄一波、楊尚昆、王震和彭真來到鄧家,決定讓胡下臺。然而,此時作為由全體中央委員會選舉產生的總書記不僅沒有到,甚至連知都不知道。會上鄧指定趙、薄、楊、萬里、胡啟立為“五人領導小組”,負責召開生活會,解決胡耀邦問題。

1月15號,“生活會”事先由薄一波、楊尚昆佈置了一些人,如鄧力群、胡喬木、姚依林、餘秋裏、王鶴壽等等,將由他們在會上作批鬥發言。其中與會者,凡不是政治局委員的,都是被要求做好了發言準備的,而政治局委員如習仲勳事先則一無所知,只是通知他來開會而已,不知道開什麼會。

餘秋裏開的頭炮,足足半個多小時,然後是鄧力群、姚依林……。

(發言中的大棍子、大帽子,以及薄牽頭拼湊的《十大罪狀》,五個《補充材料》,還有全黨全軍全國的質疑之聲,待日後再論。總之,醜惡至極的絕不是耀邦叔叔。)

王鶴壽有特殊使命,負責會後到胡家“摸態度”。

早在延安時期,胡耀邦、陶鑄和王鶴壽三人是有名的“桃園三結義”,足見關係之好。會後,王立刻來到胡家,果然不負“使命”。在後來的會議上,王鶴壽把耀邦會後對他講的知心話,一點不漏地統統端了出來,為此立下汗馬之功。

1月16號,“生活會”第二天,鄧小平說:“今天的會,耀邦不便主持,我主持。會議就是通過《公報》(所謂公報即宣佈會議一致通過胡“辭職”,當晚中央電視臺向全國公告),其他事都不談。到會的顧問委員可以舉手”。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也就是說,“生活會”的批鬥已經結束,政治局無須討論,你們這些委員只須舉手即可。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主持“生活會”批鬥胡耀邦的薄一波,當時既不是政治局委員,連中央委員都不是。而且距離耀邦叔叔為薄本人背了幾十年的“61個叛徒集團”的徹底平反,不過才剛過去5年的時間。

當然了,很快賞賜就下來了,薄姓高官就一路飆升到死為止,甚至確保了不止一代。

如此看來,要黨章黨綱幹嗎?直接宣佈多好,開會、討論、表決、公報,整個一脫褲子放屁!!

2009年1月14日 星期三

蔣經國:“威權時代的開明領袖”

  蜂擁而至的美國記者請蔣經國發表遇襲感言,蔣經國神態從容鎮定:“這些懷有異見的人,他們如果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向我陳述,我一定接見。至於這兩個被逮捕的無知青年,我希望美國把他們釋放。”

生命最終時刻的蔣經國

國家歷史特約 黃章晉

20年前,蔣經國在臺北去世。

蔣經國生命最後幾年是在緊迫地與時間賽跑,他要完成的任務太多:國民黨的本土化、政治上的民主化、兩岸關係的解凍……他在奮力衝刺中死去,輸給了時間,但卻贏得了歷史。

1954年,蔣介石在臺灣當選第二任“總統”時和長子蔣經國合影。

大陸觀眾注意到,《新聞聯播》播音員張宏民罕見地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表情凝重。他播報的第一條新聞是,蔣經國在臺北去世。

當時的大陸觀眾不知道,蔣經國生命最後階段開啟的民主化大門,使臺灣正在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最終將使臺灣成為他們日常最關注的新聞焦點。

20年後的今天,在臺灣,蔣經國不曾因時間的流逝而被人淡忘,反聲譽日隆。每次民調,對臺灣民主、經濟、民生等各方面貢獻最大的領導人,都是蔣經國。 2240萬人口的臺灣,前往蔣經國暫厝的大溪的憑弔者,每年在100萬人次左右。蔣經國執政時期,被認為是臺灣歷史上社會風氣最好、最有希望和活力的時代。

很難找到第二個獨裁者獲得如此評價。

蔣經國在築路工地

民主時代的獨夫

蔣經國與一般獨裁者的巨大差別,其實是專制政權第一代獨裁者與第二代獨裁者的差別。

蔣介石、蔣經國父子恰好體現出第一代獨裁者和第二代獨裁者的典型特徵。

老蔣保持的是傳統帝王領袖作風和派頭:從不輕易與人握手,非自家廚師的飲食不吃,矜持、刻板、嚴肅,能不與民同樂則絕不與民同樂,在公眾面前,處處要顯示出不凡的領袖氣勢與風度。

蔣經國則完全是一套親民領袖的作風。可以與任何人握手,永遠滿面笑容,永遠與民同樂,低調、樸素,吃穿隨意,讓人認為他是人民一分子。

蔣介石敗退大陸後總結最沉痛的教訓之一竟然是:殺人太少。

而蔣經國的個人經歷則讓其認為,政權的穩固首先在民生。

早年在蘇俄極端艱苦環境的磨礪,使蔣經國擁有超人的吃苦精神。1950年代臺灣修築中部橫貫公路時,參與工地建設的蔣經國與築路“榮民”同甘苦。渴了,與工人一樣嘴對著水龍頭喝生水,或直接用炊具打水喝;餓了,隨手抓個饅頭就啃。其不避險阻更非常人可為:他在架在絕壁上的竹梯上爬上爬下,乘坐繩索加籮筐的簡易纜車來來往往。

蔣經國在年逾六旬接班後,外出視察,餓了直接向小飯館買個盒飯就吃,這種親民秀絕非一般政治人物可以做到。即便對蔣氏父子恨之入骨的李敖亦做過統計,1978年到1981年,蔣經國下鄉197次,“與民同樂”155天。為視察一條建設中的公路,他竟進山21次。1980年永安礦難,蔣經國挨家挨戶慰問。

日後,臺灣政治人物競選前的“全省走透透”,就始自蔣經國。一個獨裁者,竟無意中成了日後民主社會政治人物爭相效仿的榜樣。甚至蔣經國習慣穿著的一身夾克,也成為今日臺灣政治人物體察民間疾苦的標準裝束。

蔣經國的“十大建設”被認為對臺灣起飛居功至偉,這種宏大規劃亦為後來者模仿。有俞國華的十四大建設,郝柏村的六年國建,民進党執政後遊錫堃的新十大建設。

蔣經國在“十大建設”時有句話曾令後人動容:“我們今天不做,明天就會後悔”。但蔣的“十大建設”帶有鮮明蘇聯計劃經濟色彩。他在回憶錄中即表達過對蘇聯那些令人印象深刻工程的追慕。熟悉社會主義國家歷史的人對此會有不同的觀感,因為這類獻禮和形象工程,往往不計代價成本和收益,而首長意志往往缺乏科學決策。

蔣經國的“十大建設”亦未能倖免。時任“行政院長”的蔣經國宣佈宏偉計畫時,“財政部長”李國鼎竟一無所知,但事後必須無條件四處籌款。事後證明,電氣鐵路工程完全就是一大敗筆。但專制政府,任何政府成就都有宣傳機器無條件造勢,而民主時代,媒體只盯著政府是否犯錯。所以,臺灣歷史只記得“十大建設 ”。

人們很容易記得專制時代的溫情,卻忘記當時專制時代為何無法延續。

蔣經國主政時代,臺灣全社會在經濟、民生等諸多方面持續取得長足進步,對社會的強力控制也在逐漸減弱,但全社會不滿之情反而日益滋生。

到了蔣經國生命最後幾年,臺灣形勢漸成一場變革與危機的賽跑,但他的生命猝然終止,他輸給了時光。

接力棒到了李登輝手裏,經過李登輝早期階段後,蔣經國的歷史任務才告完成。

兩個康奈爾的博士

蔣經國的突然去世,將李登輝意外地推到了歷史前臺。

無論今天人們如何看待李登輝,李登輝在被蔣經國看中時,是個完全無意政治、醉心于學問的學者。他在美國康奈爾大學期間的博士論文《臺灣農工部門間之資本流通》,獲全美最佳博士論文獎。有人稱,如果不是蔣經國,也許臺灣又多了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

1971年,李登輝被蔣經國看中時,他甚至連國民黨員都不是。

突然擾亂李登輝學者人生軌跡的,是另一位康奈爾大學博士,此人突然的人生變軌,把李登輝的人生一頭撞向了政治。原本毫不相干的兩位康奈爾博士,最終殊途同歸,成為同一政治目標的不同角色扮演者。

1970年4月24日,美國當地時間中午12時10分,正在美國訪問的蔣經國在嚴密護送下抵達紐約廣場大酒店,在這裏等著他的是遠東美國協會的一場午宴和酒店外幾十個舉著橫幅的台獨分子——對這類稀稀拉拉的抗議,見慣了世面的蔣經國早不以為意。

當他在護衛人員簇擁下走近酒店正門時,突然一人從側邊的大理石柱後閃出,朝蔣經國一行大扔傳單。此人剛被制止,人群中又沖出一風衣男子,在蔣經國身後不足10米處拔出手槍,大叫“為臺灣人報血債冤仇!”緊挨刺客的美國員警閃電般托起其手腕,子彈偏高射入牆壁,刺客未及開第二槍,就與同夥被一起制服。

開槍者被當地警方連打帶推地塞進汽車前,響亮地大呼一聲:“Let me stand like a man!”。風衣刺客是康奈爾大學社會學的博士生黃文雄。

平時靦腆溫和的黃文雄的突然爆發,雖然令過去熟悉他的人震驚,但黃文雄仇恨大陸人卻人人皆知。他的父親,一個老實巴交的公務員就在白色恐怖中入獄。出國留學後,黃迅速成為“台獨聯盟”成員。

蔣經國這頓難忘的午餐還未吃完,蜂擁而至的美國記者就請蔣經國發表遇襲感言,蔣經國神態從容鎮定:“這些懷有異見的人,他們如果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向我陳述,我一定接見。至於這兩個被逮捕的無知青年,我希望美國把他們釋放。”

美國人的法律成就了蔣經國的仁慈,兩個被捕者不久就分別以10萬美元和9萬美元被保釋。

第二天,接到美國總統尼克森和國務卿羅傑斯的歉意時,蔣經國表現得非常輕鬆:“昨天事情發生之當時,我並未受驚,事後我第一個關心的事則為有沒有人因我的來訪,而被這一‘意外事件’受到誤傷,在知道沒有人受到誤傷之後,我就如釋重負了。一天之後,如不是總統先生和國務卿先生提起,我幾乎都已忘了這一‘ 意外事件’了。”

不過,4•24槍擊事件的巨大刺激令蔣經國終身難忘,這是他平生最危險的遭遇。很長時間後,蔣經國還會對周圍的親隨自言自語地說:“臺灣人為什麼要殺我?”

是啊,自國民黨政府遷台後,經過20年努力,臺灣迅速從一個農業社會轉型為工業社會,人民生活水準隨著經濟發展有了巨大提高,而這一巨大成就並未伴隨劇烈的貧富分化。固然臺灣本省人外省人有深刻心理裂痕,但在威權治下並未有明顯顯現,臺灣人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竟然到了非要置他死地而後快的地步。

但凡獨裁者,哪怕開明如蔣經國,都很難聽到不同的聲音,正如張國榮在《紅色戀人》中的那句臺詞:“他只能聽得見槍聲。”

4•24槍擊事件是臺灣政治史上一個分水嶺。蔣經國聽懂了臺灣本省人的聲音。

蔣經國自此沒有再離開過臺灣一步。他開始迅速提拔和任用一批臺灣本土的精英人士,台大教授兼“農復會”農業經濟組組長的李登輝此時進入蔣經國視野。

1972年,李登輝成了“行政院”政務委員,這是個一貫安排退居二線的老同志的位置,而李登輝只有一年黨齡。此後,黨內新同志李登輝成了蔣經國四處下鄉調研時必不可少的陪同。

1978年5月20日,蔣經國宣誓就職“總統”。20天后,李登輝就被任命為臺北“市長”。3年後,李登輝又成為臺灣“省長”。誰都看得出來,高大、風度翩翩的李登輝是蔣經國刻意栽培對象。

而無意中成了校友登上“總統”大位推手的黃文雄,保釋後一直流亡。1996年,黃返回臺灣,1998年1月,出任“臺灣人權促進會”會長。

不過,他為大陸人所熟知的,是他一本接一本在日本出版的詆毀中國的書籍,大陸人以為這些書名聳動的作品是日本人寫的,而日本人則以為,高產的黃文雄是個“中國人”,而黃文雄在其他所有場合一直自稱是“臺灣人”。

一個不幸的獨裁者

儘管蔣經國曾聲稱,流著蔣家血的人不再會成為臺灣政治領袖人物。臨死前,他亦強調,蔣家後人不得投身政治。但是,他對二兒子蔣孝武的培養路數,一開始就基本是對蔣介石培養他路數的複製。

1976年,口碑不佳,但還算可造之材的蔣孝武進入情治部門,開始打造自己的班底。幾年後,蔣孝武有了黨務、軍情、宣傳等部門工作經驗的完美履歷。在1984年10月15日的江南命案發生前,臺灣各界認為,蔣經國要蔣孝武接班的意圖非常明顯。

極受蔣經國器重的李登輝,此時其實一直是個光杆司令,並無半點自己的團隊。這點,甚至到蔣經國突然去世,他依“憲法”接替蔣經國之後才開始改變。

江南命案徹底打碎了蔣經國可能的政治安排。美國公民江南橫死美國,聯邦調查局迅速偵破此案,並對新聞界披露:此系臺灣情治人員所為,蔣孝武難逃干係。全世界輿論立即指向蔣經國父子。

自1971年開始被國際社會紛紛拋棄的國民黨政府,此時已無法承受捂蓋子的代價,蔣經國迅速拋出了“情報局長”汪希苓等人,並承認情治部門涉入此案,但輿論依舊不依不饒,於是,蔣孝武被外放新加坡,交給老朋友李光耀看管。

蔣經國是同時代中最不幸的獨裁者。

國民黨政權之於臺灣本土人,始終被視為外來政權,2•28事件的慘痛經歷和長期白色恐怖更加深了這種隔閡。現代社會,還不曾有過一個被人數上佔優勢的本地人視為外來政權的獨裁政府,能穩定延續的。

早年,雷震等外省籍知識份子要求民主很快能被平定,但1970年代的中壢事件、美麗島事件,因直接體現為本省人與外省人政權之間衝突,一爆發就顯示出其巨大力量。以中壢事件為例,事後查明,衝擊軍警和黨政機關的百姓,其實可算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但它背後卻是本省人對外來政權的深刻不信任。

與族群裂痕相伴的另一巨大尷尬是,國民黨政府宣稱“中華民國”是中國惟一的合法政府,然而,20世紀50年代末就已證明,反攻大陸已絕無可能。到了1970年代,國際社會拋棄了“中華民國”,這個“亞細亞的孤兒”名不正言不順,日益陷入自欺欺人的窘境。

對維繫蔣氏獨裁統治極為不利的另外一個因素是臺灣經濟、文化的高度外向性。但在一個小而准開放的社會,獨裁統治面臨巨大的國際道德非議。畢竟民主、自由乃是世界大勢。只要居民能與外接觸,民間的不滿和外部的壓力就無日不在。

江南命案後的國際譴責,令蔣經國不能不有所思。他專門詢問英語翻譯馬英九,“戒嚴”(martial law)一詞在英語世界的含義以及觀感,馬英九答:“戒嚴”的英文意義是“軍事管制”、“沒有法律”。蔣經國連說:“我們沒有這樣啊!”

獨裁者都有自虐式的勤政嗜好,蔣經國無疑是最值得同情的一個。但蔣經國的不幸在於,如果不行憲政,即使比今天臺灣的任何政客更親民,更公正廉明,但他想做個守成的獨裁者都不可能。蔣孝武被千夫所指的接班無望,南越覆亡和數任韓國獨裁者橫死的下場,迫使蔣經國在最後的時光為身後之世做出重大舉動。

與時間賽跑

糖尿病的長期折磨和幾十年的苦辛,早早摧垮了蔣經國的健康。處理完江南命案後,蔣經國先是視網膜脫落,接著下肢麻痹,蔣經國已去日無多。

蔣經國一場與時間的賽跑開始了。

蔣的任務有四個:民主化、本土化、民生以及與大陸“發展工作關係”。

1986年3月,蔣經國下令成立“政治革新小組”研究政治體制改革問題。

9月,蔣經國表示將要解除實行38年的戒嚴令,並開放黨禁,開放報禁。此言一出,令島內民運人士迫不及待地于9月28日集會,民主進步党成立。

反對黨公然成立這還了得?情治部門立即呈上反動分子名單,蔣經國未批,他淡淡地說道:“使用權力容易,難就難在曉得什麼時候不去用它。”

10月7日,蔣經國接見美國《華盛頓郵報》發行人Graham女士時,告知臺灣“將解除戒嚴、開放組黨”。

10月10日,蔣經國在“雙十節”發表要對歷史、對10億同胞、對全體華僑負責的講話後,指示修訂“人民團體組織法”、“選舉罷免法”、“國家安全法”,開啟臺灣民主憲政之門。

馬英九在聽到蔣經國親口說要開放黨禁、報禁時,當即被一股“我們正在創造歷史”的電流擊中,但國民黨要人則紛紛質疑,“國策顧問”沈昌煥說:“這樣可能會使我們的黨將來失去政權!”

“世上沒有永遠的執政黨。”蔣經國說。

1987年7月15日,世界上實施時間最長的戒嚴令宣佈解除,臺灣人民真正擁有了自由組黨、結社、辦報辦刊的權利。

1987年12月25日,蔣經國坐輪椅參加行憲紀念日大會,此時他已不能說話,“總統致辭” 由“國大”秘書長何宜武宣讀。會場秩序一片混亂,台下的民進黨籍代表頭纏布條,高舉橫幅大聲抗議、喧嘩。習慣了靠特務機關將臺灣整治得井井有序的蔣經國,也許是第一次見識自己親自從魔瓶釋放出的民主。

面龐浮腫的蔣經國離場前,默默地凝望著主席臺下鼓噪的人群,表情落寞茫然。這是蔣經國留給世人的最後一個鏡頭。

19天后,蔣經國病逝。

當天,臺灣全島鮮花銷售一空,成千上萬的臺灣人自發街頭列隊向蔣經國致哀。

變革以巨大的慣性繼續向前。

1991年4月,臺灣“國民大會臨時會”召開,制訂“憲法增修條文”,廢止“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

1992年5月,“陰謀內亂罪”和“言論內亂罪”被廢止。

1994年,臺灣“省長”直選,讓臺灣人民每人一票選舉“省長”。

1996年,臺灣舉行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總統”民選。

蔣經國未能完成與時間的賽跑,他的前三個任務由繼任者完成,第四個任務在今日已變成嚴峻的台海危機。但他贏得了歷史。

馬英九在《懷念蔣經國先生》一文中對蔣經國的評價也許最為平正:

“我們可以說經國先生是一位威權時代的開明領袖,他一方面振興經濟、厚植“國力”,一方面親手啟動終結威權時代的政治工程。我們崇敬他,就因為他能突破家世、出身、教育、歷練乃至意識形態的局限,務實肆應變局,進而開創新局,在這個意義上,他的身影,不僅不曾褪色,反而曆久彌新。”

先鋒《國家歷史》2008年1月下旬刊 (本文來源:國家歷史)

2009年1月12日 星期一

布希總統在泰國曼谷的講話

2008年8月7日


2008年8月7日,布希總統在泰國曼谷就美國與亞太國家和地區的關係發表講話,以下是講話的中譯文,由美國國務院國際資訊局(IIP)根據白宮公佈的講話稿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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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希總統在泰國曼谷
白宮

新聞秘書辦公室

(發自韓國首爾)

即時發佈

2008年8月6日

布希總統在泰國曼谷的講話

2008年8月7日(星期四)

預定稿

我和蘿拉非常高興再次來到曼谷。我們感謝國王和王后陛下的盛情款待。

首先,我向我們在亞洲最長久的盟友──泰國人民──轉達美國最熱切的祝福。我們的友誼始於175年前的春天,當時的安德魯•傑克遜總統(Andrew Jackson)派出特使前往暹羅(Siam)。談判人員很快達成了一項和平與通商條約,條約文本的一面印有蓮花璽,另一面印有鷹星徽記。世世代代的親密友誼從此開始。有一次,泰國國王提出向美國贈送大象。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總統不得不婉言謝絕。

促成我們結盟的自由和開放的價值觀幾個世紀以來一直維繫著我們的聯盟。從朝鮮半島和越南到阿富汗和伊拉克,美國軍隊一直與泰王國武裝力量(Royal Thai Armed Forces)並肩行動。我們兩國的自由市場經濟在貿易和投資浪潮的推動下迅猛發展。旅遊業欣欣向榮,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這片美麗而古老的土地。美國目前的泰裔人口約為200,000萬人,他們以自己的實業、文化和信仰使我國更加多姿多采。

在我們兩國結盟的這個歷史性紀念日,美國將泰國視為這個地區的一個領袖以及美國在全世界的一個夥伴。我曾榮幸地將泰國指定為美國的主要非北約(non-NATO)盟國之一。我為泰國人民恢復民主制度向他們致敬,這證明瞭自由和法律主宰著這片"自由之土"。

在很多方面,泰國的歷程是整個地區的寫照。60年來,亞洲從一個深陷於貧困之中、在世界大戰的廢墟上重建家園的地區發展成一個繁榮昌盛、生機勃勃的地區。美國在這個轉變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通過保持維護穩定的軍事部署,我們幫助新生國家解除了對安全的憂慮。通過大力開展外交接觸,我們幫助曾經敵對的國家以和平方式解決分歧。通過向亞洲出口產品開放我國市場,我們促成了強大經濟體的形成。

美國為作出這些貢獻感到自豪。然而,這個地區成功發展的主要動力還是該地區的人民。從韓國到新加坡,許多國家推行了以自由企業、自由貿易和法治為基礎的經濟政策。其成效震驚了世界。去年,美國同太平洋彼岸的商品貿易額達到了一萬億美元。現在,跨太平洋貿易已超過跨大西洋貿易,使多個世紀以來的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化。

隨著經濟自由的普及,政治自由也大大擴展。在二戰結束時,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是這個地區僅有的兩個民主國家。如今,大多數亞洲國家都尊重本國公民的意願。有人聲稱,"亞洲價值觀"與自由格格不入,但這個地區的人民通過完成上述轉變有力地駁斥了這種懷疑論調。自由社會在以佛教徒為主的泰國……以印度教徒為主的印度……以穆斯林為主的印尼……以神道教徒為主的日本以及以基督教徒為主的菲律賓逐步形成。隨著自由紮下根基,和平接踵而至。這個地區幾十年來沒有爆發過一場大規模戰爭。

有人稱這一轉變是"亞洲奇跡"。事實上,這不是什麼奇跡,而是普遍真理的佐證:對自由的熱愛超越文化和信仰。自由市場激發創新,開拓繁榮之路。對本國人民的天賦和創造性懷有信心是建設充滿生機和希望的社會最可靠的途徑。

我就任總統時所持的一個信念是,美國是一個太平洋國家──我們的利益和理念都要求與亞洲進行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有力的接觸。因此過去七年來,美國在該地區追求實現四個廣泛的目標:重振我們的聯盟……與跟我們的價值觀相同的國家建立新關係……把握繁榮和增長的新機會……以及應對我們共同面臨的挑戰。

建立有信心的、目標明確的同盟關係是促進亞洲和平與繁榮的最佳途徑。美國在亞洲與五個國家簽訂了同盟條約。我們認真對待每一項同盟關係,並為之提供有力的支援。我們與澳大利亞簽訂了一項深化防衛貿易合作的新條約。我們幫助菲律賓提高軍事能力。我們加強了泰國的安全計畫。在韓國,我們正在把部隊調出城市和城鎮,部署到戰略上更有效的位置,以此改善我們的軍力態勢。為加強與日本的密切盟國關係,我們推出新的導彈防禦計畫,通過改變我們的軍力態勢保持強有力的地位,維護了太平洋地區的和平。

這些措施的目的是要我們的盟國放心,在我們共同面臨的任何考驗中,美國將與它們站在一起。我還努力發展與我們盟國民選領導人的牢固的個人關係。這些友誼建立在坦誠、尊重和共同價值觀的基礎之上。明年,當一位新人入主白宮時,美國與亞洲盟國的關係將比以往任何時候更牢固。

隨著美國重振與條約盟國的關係,我們與亞洲其他自由國家也建立了更牢固的紐帶。與我們有著共同民主理念的國家應當是美國天然的合作夥伴。然而,在我就任總統時,我們與亞洲很多自由國家的關係陷於緊張局面。例如,美國極大地改善了我們與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印度的關係,包括達成有關民用核能的歷史性協議。

我們還扭轉了與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印尼的關係。我們與印尼通過自由選舉產生的政府進行了密切合作,幫助[他們]在幾十年軍事統治之後建立了生機勃勃的民主機制。我們與蒙古簽署了一項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協定,幫助促進民主發展。我們加強了與生機勃發的東盟國家的合作──該組織目前由偉大的泰國任主席國。我們與該地區的自由國家一起建立了新的亞太民主夥伴關係(Asia Pacific Democracy Partnership)──這是該地區以促進亞洲民主價值觀和民主機制為唯一目標的唯一組織。

總體而言,美國同時改善了我們與亞洲所有大國的關係。有關專家可能會因為歷史上這些國家間的緊張關係而認為不可能達到這種結果。但是某種原因使舊的模式不再適用:在市場一體化和共同面臨威脅的時代,自由在一個國家的擴大會惠及所有其他的自由國家。這一變化標誌著徹底告別過去的零和思維。而且,這一變化為未來提出一項明確的任務:即確保自由、繁榮和希望繼續在亞洲發揚光大與該地區每一個國家的利益息息相關。

貿易是推進自由、繁榮和希望最強大的動力之一。我上任之初,美國只與3個國家簽署了自由貿易協定,其中沒有一個在亞洲。今天我們已經與澳大利亞、新加坡等14個國家簽署了這類協定。我們與韓國達成了一項大有希望的協定,我將要求美國國會予以批准。我們已開始與馬來西亞談判自由貿易協定,與越南談判一項雙邊投資協議。我們期待著恢復與泰國的貿易談判。我們支持亞太自由貿易區 (Free Trade Area of the Asia Pacific)的構想,這將有助於撤銷該整個地區的貿易壁壘。亞太國家如今有著比過去更活躍的貿易和投資關係。整個地區的工人、消費者和工商企業將獲得多年的長期收益。

令人遺憾的是,美國對本身經濟開放程度發出的信號有時會出現雜音。經濟孤立主義的聲音並不代表美國人民的利益。幾十年來,美國歷來堅持兩黨一致的承諾,要求維護靈活和開放的市場。這一點決不能改變。我呼籲整個地區的人民擯棄本國的保護主義。通過繼續開放投資和貿易,我們可攜手引領全世界促進增長,增加就業,擴大機會。

雖然我們已經取得所有這些成就,但我們各國仍面臨著挑戰,我們正共同努力迎接挑戰:

我們正共同抗擊恐怖威脅。通過與該地區的夥伴相互合作,我們已抓獲或擊斃全世界一些最危險的恐怖主義分子。我們還積極抗衡極端主義者的仇恨思想,要求人們接納更有希望的意識。我們堅決支持泰國、印尼及馬來西亞等民主體,這些國家正採取堅定立場抗擊極端主義,同時表明伊斯蘭與寬容可以共存。美國在亞洲的許多盟友還支持我們在阿富汗及伊拉克的行動,那裏新獲得自由的人民擺脫了幾十年的白色恐怖,正迎接充滿希望的未來。能與如此眾多有勇氣的國家站在一起回應時代的呼喚,美國為此感到自豪。無論這項使命如何艱難,我們決不會妥協,直至贏得這場意識形態戰爭的勝利。

我們正共同抗擊北韓構成的威脅。確保平壤不以核武器威脅該地區,這對東北亞的所有國家均利害攸關。然而,在我剛就任時,還沒有方法使這些國家採取一致行動對付北韓。因此,美國與中國、韓國、日本及俄羅斯共同發起了六方會談。面對其所有鄰國的一致壓力,北韓已承諾廢除其核設施並放棄其核武器。近來,北韓政權已提交有關其核活動的報告。現在北韓政權必須承諾協助我們核實該報告,同時解決有關方面對其行為仍存在的關注,其中包括核擴散和鈾濃縮問題。其他五方將繼續保持一致,直到我們實現我們的最終目標:朝鮮半島不存在專制制度,也不存在核武器。美國將繼續堅持要求平壤政權結束其殘暴統治,尊重北韓人民的尊嚴和人權。

我們共同要求結束緬甸的獨裁統治。這項崇高的事業有許多忠誠的捍衛者,我正好是其中一員的家屬。今天,蘿拉將前往泰緬邊界,參觀一個重新安置居民的營地和一家醫療診所。美國重申,我們敦促緬甸軍人統治集團釋放昂山素季及其他所有的政治犯。我們將繼續努力,直到緬甸人民獲得他們應有的自由。

我們正在共同應對我們的人民和我們的繁榮面臨的其他嚴峻挑戰。本地區各國政府作出協調一致的努力應對禽流感等流行病。本地區各主要經濟體正在為達成一項全球氣候協議而努力,以加強能源安全,減少溫室氣體排放,而不減緩經濟增長。本地區團結一致地應對自然災害,從2004年的海嘯到今年的強熱帶風暴。通過所有這些合作關係,我們加深了各國之間的信任和坦誠。我們要努力做到,無論未來面臨什麼挑戰,亞太地區的國家都會共同應對。

亞洲乃至全世界很多人都在思考的一個問題是中國未來的走向。自1975年我父親擔任美國駐華聯絡處主任期間我首次前往中國以來,這個國家一直令我驚奇。那時,中國正處於文化革命末期,到處都是貧困的景象,街道上擠滿了自行車,人們穿著幾乎一樣的服裝。當時難以想像30年後的北京竟一躍成為現代都市,高樓林立,汽車如潮,國際企業紛至遝來,奧運會即將在此舉辦。

多年來,美國與中國的關係錯綜複雜。在我就任總統之時,我決心使美中關係建立在穩固、有規可循的基礎之上。我們在亞洲追求的四個目標──加強我們的同盟關係、建立新的民主夥伴關係、深化我們的經濟關係及合作應對共同的挑戰──為美國和我們的盟友滿懷信心地與中國接觸提供了新的平臺。要為本地區建立和平、成功的未來,中國與美國都必須積極參與,因此,美國在整個亞太地區的活動都必須目的明確、持之以恆。

中國與美國有著重要的共同經濟利益。中國進行自由市場改革所帶來的經濟增長使中國人民受益,他們正在建立一個自信的中產階級,一個和平的未來對他們的切身利益關係重大。中國新的購買力也惠及世界,因為中國為全球的出口產品提供了巨大的市場。要使各方都能受益的關鍵在於,中國必須遵守國際經濟體系的規則。因此,美國積極支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在該組織中我們能夠對我們所發現的不公平貿易行為提出爭議。我們對多哈回合的貿易談判未能取得進展感到失望,我們將繼續與中國和其他國家進行接觸,以促使談判取得成功。

我們還與中國建立了新的戰略經濟對話,討論確保兩國經濟都能取得長期增長和各方面共同繁榮的途徑,並討論諸如貨??匯率和知識產權等問題。通過戰略經濟對話和其他場合的討論,我們向中國表明,作為一個全球領先的經濟大國,中國必須承擔隨之而來的義務,在能源、環境和非洲發展等問題上採取負責的行動。

美中兩國還找到了其他重要的合作領域。我們在防止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擴散的問題上進行合作,中國在六方會談中發揮了及其重要的領導作用。美國還強調了維護台海和平的決心。在就任總統之初,我就明確表示,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的做法將基於我國一貫堅持的"一個中國"政策、美中三個聯合公報和我們根據《臺灣關係法》(Taiwan Relations Act)對臺灣民主的堅定承諾。我還闡明瞭我們的一條原則:任何一方都不應企圖單方面改變現狀。通過這種坦率的接觸和堅定的外交努力,一度使臺灣海峽動盪不安的緊張局面平靜下來。我們看到兩岸關係進入了穩定、和平的新時期。

我們在這些方面的建設性關係使美國處於一個更有利位置,可以真誠、坦率地處理其他問題。我已通過明確、坦率和一貫的方式告訴中國領導人,我們高度關注宗教自由和人權。我並多次會見中國持不同政見者和宗教信徒。美國認為中國人民應該享有基本自由,這是全體人類的天賦權利。因此美國堅決反對中國拘留政治異議人士、人權宣導者和宗教活動家。我們為提倡新聞自由、集會自由和勞工權利大聲疾呼,不是為了與中國領導人對抗,而是因為信任中國人民並給予中國人民更多的自由,是中國發揮充分潛力的唯一途徑。我們呼籲實現開放與正義,不是為了把我們的觀念強加於人,而是為了使中國人民能夠表達他們的意見。正如中國科學家許決英所說:"嚮往自由、平等,是人類的普遍人性。"

最終,只有中國才能決定它將走什麼樣的道路。美國及其夥伴採取現實的態度,為各種可能性作好準備。我對中國的未來表示樂觀。在商品自由交易的環境下成長的年輕人最終會要求交流思想的自由,尤其是在不受限制的網際網路上自由交流思想。中國變革的到來將依據本國的情況,符合本國的歷史和傳統。但變革一定會到來。所有的人都將清楚地看到,那些熱切希望表達自己信念的人,那些虔誠敬拜自己信奉的神明的人,他們對中國的未來都不構成任何威脅。這些人將使中國在21世紀成為偉大的國家。

這是我在總統任期內對東亞的最後一次訪問。我堅信,東亞將繼續獲得更多的機會,取得更大的成就,發揮更大的影響。我有信心,因為我瞭解這個地區人民的創造性和進取精神。我有信心,因為自由和希望的力量促進了亞洲的變革,永遠不可能逆轉。我有信心,因為我知道美國與其亞洲朋友之間的紐帶牢不可破。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帝國的軍隊進入泰國,泰國駐華盛頓大使接到向美國宣戰的指令。但他勇敢地拒絕宣戰。而美國也沒有視泰國為敵人,還幫助在美國的泰國人聯合起來,發起"自由泰國"(Seri Thai)運動。他們分佈在太平洋地區,滲透到敵人後方收集情報,加速了這片偉大國土的解放。

當時投身"自由泰國"運動的幾位成員今天仍然和我們在一起。美國人民永遠感激他們。這個地區所有的人可以相信美國的莊嚴承諾:過去,美國與亞洲的自由人民站在一起。今天,我們仍然與亞洲的自由人民站在一起。今後,我們還將永遠與亞洲的自由人民站在一起,共同走進光輝的未來。謝謝諸位。願上帝保佑大家。

(完)


以下是英文版原文:

THE PRESIDENT: Thank you. (Applause.) Sawatdee khrab. (Laughter and applause.) Thank you for the warm welcome. Laura and I are delighted to be back in Bangkok. Such a beautiful city, full of gracious and hospitable people. We appreciate the warm welcome extended by His Majesty the King and Her Majesty the Queen.


I realize I'm a few days ahead of time, but I do wish Her Majesty a happy birthday. Above all, I bring America's warmest wishes to our oldest allies in Asia -- the people of Thailand. Our friendship began 175 years ago this spring, when President Andrew Jackson dispatched an envoy to Siam. Negotiations soon concluded a treaty of peace and commerce, and sealed it, curiously enough, with a lotus flower on one side and an eagle and stars on the other. Generations of close friendship followed. At one point, the Thai King offered to send elephants to America. (Laughter.) President Abraham Lincoln politely declined. (Laughter.) Yes, I was wondering whether or not we can kind of get the offer back on the table. (Laughter.) Although my ranch isn't big enough, probably, to hold the elephants. (Laughter.)

The values of freedom and openness that gave birth to our alliance have sustained it through the centuries. American troops and Royal Thai Armed Forces have stood united from Korea and Vietnam to Afghanistan and Iraq. Our free market economies have surged forward on a rising tide of trade and investment. Tourism has boomed, as more people have discovered this beautiful and ancient land. And some 200,000 Thai Americans now enrich my nation with their enterprise, and their culture, and their faith.

On this historic anniversary of our alliance, America looks to Thailand as a leader in the region and a partner around the world. I was proud to designate Thailand a major non-NATO ally of the United States. I salute the Thai people on the restoration of democracy, which has proved that liberty and law reign here in the "Land of the Free." In many ways, the story of Thailand is the story of this region. Over the past six decades, Asia has gone from an area mired in poverty and recovering from world war to a thriving and dynamic region. America has played a role in this transformation. By maintaining a stabilizing military presence, we helped to -- we helped free emerging nations to grow without concerns about their security. By pursuing strong diplomatic engagement, we helped once-hostile nations resolve their differences in peace. By opening our markets to Asian exports, we helped powerful economies to take shape.

I'm proud of these contributions. Yet the primary source of this region's success is the people. From South Korea to Singapore, nations pursued economic policies based upon free enterprise, free trade, and the rule of law. And the results have astounded the world. Last year, trade in goods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is side of the Pacific reached $1 trillion. And there's striking change from the pattern of centuries -- more trade now crosses the Pacific than the Atlantic.

With the rise of economic freedom has come a dramatic expansion of political liberty. Think about this: After World War II, Australia and New Zealand were the region's only democracies. Today, the majority of Asian nations answer to their citizens. With this shift, the people of this region have defied the skeptics who claimed that "Asian values" were incompatible with liberty. Free societies emerged in largely Buddhist Thailand, largely Hindu India, largely Muslim Indonesia, largely Shinto Japan, and the largely Christian Philippines. As freedom has taken root, peace has followed. And the region has gone decades without a major war.

Some have called this transformation "the Asian Miracle." In truth, it's no miracle at all. It's evidence of universal truths: The passion for liberty transcends culture and faith. Free markets unleash innovation and blaze the path to prosperity. Trusting in the natural talent and creativity of a nation's people is the surest way to build a vibrant and hopeful society.

When I became President, I brought a conviction that America is a Pacific nation -- and that our interests and ideals require stronger engagement in Asia than ever before. So over the past seven years, America has pursued four broad goals in the region: reinvigorate our alliances, forge new relationships with countries that share our values, seize new opportunities for prosperity and growth, and confront shared challenges together.

Confident and purposeful alliances are the best way to advance peace and prosperity in Asia. America has five treaty alliances in Asia. And we take them seriously, and we bolstered each one. We signed a new treaty with Australia that deepens our cooperation in defense trade. We helped the Philippines upgrade its military capabilities. We've strengthened security initiatives here in Thailand. We're improving our force posture in South Korea by working to move our troops out of cities and towns and into more strategically effective positions. We've reinforced our close alliance with Japan by launching new missile defense initiatives, and by transforming our troop posture in a way that preserves our strong position to maintain the peace in the Pacific. All these steps were designed to reassure our allies that America will stand firmly beside them in any test we face.

I've also worked to develop strong personal relationships with our allies' elected leaders. Who could ever forget the trip to Elvis's place with Prime Minister Koizumi? (Laughter.) I certainly will never forget it. (Laughter.) I don't think a lot of people in Memphis, Tennessee will ever forget it either. These friendships are built on a foundation of honesty and respect and shared values. And when a new occupant moves into the White House next year, America's alliances in Asia will be the strongest they have ever been.

As America has revitalized our treaty alliances, we have forged deeper ties with other free nations in Asia. Countries that share our democratic ideals should be natural partners of the United States. Yet when I took office, our relations with many free nations in Asia were strained. For example, America has dramatically improved our ties with India -- the world's largest democracy -- including historic agreement on civilian nuclear energy.

We've turned around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onesia, which is home to more Muslims than any other nation on Earth. We've partnered closely with Indonesia's freely elected government to help develop the institutions of a vibrant democracy after decades of military rule. We signed a landmark agreement with Mongolia to help boost democratic development. We've enhanced cooperation with the thriving countries of ASEAN, which is now chaired by the great nation of Thailand. We've joined with free nations throughout the region to establish a new Asian Pacific Democracy Partnership -- the region's only organization whose sole focus is promoting democratic values and institutions in Asia.

Overall, America has improved our relationships with all of Asia's major powers at the same time. Experts would have said this was impossible because of historical tensions between these nations. But something has rendered the old patterns obsolete: In an era of integrated markets and common threats, the expansion of freedom in one nation benefits all other free nations. This change marks a sharp departure from the zero-sum mentality of the past. And this change provides a clear charge for the future: Every nation in this region has a stake in ensuring that Asia continues to grow in liberty and prosperity and hope.

One of the most powerful drivers of liberty and prosperity and hope is trade. When I took office, America had free trade agreements in force with only three countries, none of them in Asia. Today we have agreements in force with 14 countries, including Australia and Singapore. We've concluded a promising agreement with South Korea, which I am pushing the United States Congress to pass. We've begun negotiating free trade agreements with Malaysia and a bilateral investment treaty with Vietnam. We look forward to resuming trade negotiations with Thailand. We've supported the vision of a Free Trade Area of the Asia Pacific, which would bring down trade barriers across this region.
....

2009年1月9日 星期五

如何實現不折騰(郭老學徒)

  ——2009年寄語

郭老學徒


一、現在提出不折騰是對的,因為:

1、中國經不起折騰。

2、中國正處於折騰的臨界區。

二、關鍵是如何實現不折騰。

折不折騰取決於當政者,不取決於老百姓。

中國的老百姓最不願折騰,最不敢折騰,也最不會折騰。一旦折騰起來了,受苦受罪的是大眾。

三、有3種類型的折騰:

1、捲入戰爭。

2、民族分裂。

3、社會動盪。

四、如何避免捲入戰爭的折騰?

1、不做為哥們兩肋插刀不惜一戰的蠢事。中國人的每一滴血都是高貴的,每一個中國士兵的生命都是寶貴的。不再為金氏朝鮮流血,也不再交紅色高棉那樣的惡魔哥們。

2、臺灣的局勢正向著理性的方向發展,如果再大氣一些,再現實一些,再靈活一些,可能會更加樂觀。

“State”的意思是州,也是國家。中華聯邦下面有兩個“State”(州或者國家)挺好。美國不是有50個“State”嗎,德國不是有16個“State”嗎,前蘇聯不也是有16個加盟共和國嗎。其實,周朝的領土也是包括秦國楚國齊國的。當把國家的定義與“State”對接時,就會發現與臺灣統一的路程不是很遙遠。把臺灣稱作“State”(國家)沒有什麼不好。都認同一個大中華就行。參加世界衛生組織與參加奧運會不是一回事嗎?為了兩岸人民共同的福祉和尊嚴,大氣最好,現實最好,靈活最好。

3、走繼續開放與和平發展的道路不能懷著孤憤和仇外的情緒,更不能以敵意看待世界,要讓國民真正地瞭解真正的世界。主控輿論不能導向這樣的認識: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反華軸心時時刻刻都在準備侵略和扼殺中國,八國聯軍就在身邊。這是不真實的,也是極其有害的。

4、狂熱的民族主義歷來是戰爭的溫床,刻意培植民族主義的做法是危險的。當民族主義高漲的時候,政府容易被不理智的情緒所裹挾,影響了處理複雜國際事務所需要的堅定、理智和妥協精神。不要把敢於“說不”看作是英雄行為,建設性才是優雅的強大和自信。

五、如何避免民族分裂的折騰?

民族分裂的折騰是絕不容輕視的,應當像捧著最昂貴的古瓶一樣小心翼翼地制定和落實民族政策。

1、必須把真正贏得少數民族的民心做為民族工作的出發點和歸宿點,做為不可動搖不可替代的基本原則。

2、沒有自治就不會有真正持久的統一。自治不是說在嘴上寫在憲法裏掛在牌子上的,必須有程式來保障。必須真正實現少數民族人民當家作主的願望。

3、沒有尊重就沒有多民族的和睦相處。尊重不是講套話,而是對文化、宗教、習俗和意願的尊重,是每一項權利都得到了真正的保障。

4、沒有表達的自由就不會有穩定的秩序。必須放開言論控制,讓少數民族的人民自由地說話,難聽的話有助於社會進步與和諧,再難聽的話也比爆炸的動靜好聽,好聽一萬倍。

5、文成公主遠勝過武警戰士。

六、如何避免社會動盪的折騰?

社會動盪有3種類型:

1、清除異己發動的社會動盪

2、理想主義推動的社會動盪

3、民眾絕望引發的社會動盪

七、幾十年來,中國人民深受清除異己發動的社會動盪之苦。

1、五十年代的反右鬥爭是清除知識界異己的由執政者主動引發的社會動盪,55萬人被引蛇出洞打成右派。隨之而來的是整個社會沒有人再敢說真話,連糧食畝產到了十幾萬斤的彌天大謊也沒有人去戳破,結果是慘絕人寰的大災難降臨。

2、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是清除黨內異己的由最高領袖親自發動的社會動盪,各級領導人絕大多數被打成走資派,直接戕害了幾千萬人,上億人受牽連,社會陷入了史無前例的動亂與災難之中。

3、八十年代的動盪是由於順應民意的改革力量被打入冷宮而引發的。其後果使得後來的改革走了瘸腿的路,在經濟改革的同時沒有伴隨政治改革,致使改革的收益被權貴攫取,造成了如今社會不公危機四伏的局面。

4、在一個多元化的現代社會裏不准異己存在和發聲是根本無法做到的,借助於權力實質上是暴力來清除異己必然會引發社會動盪,對社會造成傷害,把人民拖入災難。一個健康的穩定的和諧的社會必須是也只能是存異的社會,統一思想統一意志統一行動是幻想,強而為之,必然是災難的結局。

5、只有真正地實行民主政治,才能避免清除異己的動盪。

八、理想主義也會造成社會動盪。

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至高無上的領袖懷有偉大的理想,想幾年十幾年趕超英美,想快速跑進共產主義,不顧實際條件和人民的意願,強行推動,結果是餓死幾千萬人的慘敗和慘劇。

羅素曾經指出,理想主義與專制主義結合必然產生災難。希特勒、墨索里尼、史達林無一不是理想主義者,他們都給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漢朝初年出現盛世,不是由於皇帝的英明偉大,而是因為他們無所作為。後來漢武帝有所作為了,結果國庫折騰虧空,人口折騰少了一半。王莽和隋煬帝也都是理想主義者,都想大幹一場萬世揚名,但結果把天下和命都折騰丟了。

執政者為了功業為了政績而強迫人民去實現自己設立的目標是一種為禍不淺的折騰。執掌權力的人最可怕的就是自以為比人民高明,要教育人民領導人民去實現他制定的目標。鄧小平的偉大不在於他告訴了人民怎樣做,而在於他允許人民“摸著石頭過河”。只有自由,才會釋放社會的能量,才會導向理性的成功。

公共權力的本質是服務於人民而不是領導人民,權力執掌者是僕人而不是老爺,這是各級“領導”幹部所必須確立的認識,如此才能避免為了政績而不惜違背民眾意願損害民眾利益的亂折騰。

只有有效地約束權力,才能避免理想主義推動的社會動盪所產生的折騰。

九、民眾絕望掀起的社會動盪是最危險的折騰。

而現在社會正處於這樣一個最危險的折騰的臨界區。

民眾出現的絕望情緒有3種。對生存絕望,對公平絕望,對正義絕望。

1、對生存絕望

經濟危機會導致失業人口和貧困人口的增加,這些人面臨生存的壓力,會產生絕望的情緒。

醫療保障的缺失和昂貴的醫療費使得許多病患人員的財產被醫院折騰一空,一個小病也要幾千元錢,不是什麼大病也要幾萬元錢,窮人有了病很快就會陷入絕望的境地。

社會保障的缺失特別是失業和治病的壓力使得本來就不富裕的老百姓更不敢消費,由此內需無法提高,這是經濟危機的最主要的根源,如此惡行迴圈,將導致絕望的情緒進一步蔓延。

全面的可靠的社會保障的核心是錢,中國納稅人已經交了極高的稅負了,必須把這些錢花在人民身上,而不是用於不斷膨脹的權力與環權力機構的不斷膨脹的消費和消耗上,為此,必須實行民主政治,還權於民,公開詳細的政府預算,讓人民和人民選出的代表審核錢用在哪里,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把錢用於公共財政,才能建立起最起碼的生存保障,制止生存絕望的蔓延。

2、對公平絕望

沒有約束的強大的權力是產生社會不公的根本原因。

當前嚴重的兩級分化現象並不是市場經濟的錯,而是權力的問題。掌握權力依靠權力接近權力和利用權力是獲利的最主要的管道。離權力近的人生活得好,而遠離權力的人就會被邊緣化,利益就會被侵害。無論做什麼,圍著權力轉是最奏效的。

民眾特別是權益受到損害的民眾對不公平強烈不滿。此起彼伏的群體性事件和上訪事件,還有罷運的罷教的,大都是對社會不公的控訴與抗爭。這些人的生存狀態並沒有到了失業貧困人員那樣過不下去的程度,他們採取自我折騰的手段也絕不是不明真相或者受不法分子的挑唆,他們就是要爭取公平。如果打壓他們,必然把他們推上絕望之路。現在有一條規定,違規上訪兩次就可以勞動教養。勞動教養制度本身是違憲的,對受到了冤屈(或自以為冤屈)的人不是解決他們的問題,安撫他們,卻以不經過審判和辯護程式就抓起來的方式對待,他本人、他的親屬和朋友,知道詳情的人都會成為對公平絕望的人。

事實上,對公平的絕望已經非常普遍非常嚴重了,許多人不再相信社會存在公平,打官司要打關係,要拼行賄,商業競爭也是拼關係,拼行賄。沒有關係和經濟實力的人只能絕望。

對社會公平的絕望會使人們對社會的崩潰懷著渴盼的心理。這是折騰的一個動力源。上海襲警案後許多人同情用暴力討說法的人,就是這種絕望的一種表達。

只有削弱、分解、制約、監督權力才能真正地實現社會公平,才能給人民以希望。

3、對正義絕望

專制是萬惡之源。不受約束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氾濫,官員的腐敗必然會催生社會的腐爛,進而邪惡氾濫。

在權力不受約束又沒有言論自由的社會,腐敗是沒有辦法抑制的,只會越來越肆無忌憚。由此人們會產生對社會正義的絕望。

而官控輿論對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等普世價值進行圍剿,更使這種絕望加劇。因為人們看不到走出邪路的信號,看到的是滑向絕境的固執。

對正義絕望就會使得社會的建設性力量受到壓抑,而破壞性力量得到加強和聚合,就會使得社會的轉型減少了軟著陸的機會,增大了硬著陸甚至是崩潰的危險。

回避或拖延政治改革是不實際的僥倖心理,是對折騰的極不負責任的放任。

十、如何實現不折騰,執掌權力的人最該做到的其實就是兩條。

1、不說假話。

2、說話算話。

把憲法的一些條款真正地落實了,把十七大關於民主和保障人民權利的承諾真正落實了,中國就會減少和避免折騰,就會前進一大步。

憲法這樣規定:“尊重和保障人權”。

憲法這樣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遊行、示威的自由。”

十七大報告這樣說:“擴大人民民主,保證人民當家作主。人民當家作主是社會主義的本質和核心。要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拓寬民主管道,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保障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

必須清醒地意識到:只有開明政治才能減少折騰,只有民主政治才能走向和諧。控制言論和鎮壓異己是無法維持穩定的。

開明,允許了軟折騰,避免了硬折騰;

鎮壓,壓住了小折騰,誘發了大折騰。

但願中國不折騰!在2009年,大家共同努力,推動民主建設和社會進步。

2008年十二句最耐人尋味的話

  第一句:中國!!老百姓不缺錢!
  背景:這是CCTV一個欄目中,芮城剛和幾位專家談內需時,專家冒出的一句話!

  第二句:春運鐵路一票難求在於票價太低。
  背景:這是全國人大代表、北京鐵路局常務副局長羅金保的話。

  第三句:中國不存在“上學難、上學貴”問題。
  背景:這是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吉林省副省長陳曉光接受人民網記者採訪,就教育不公平、上學難上學貴以及如何使老百姓滿意時所發表的見解和看法。

  第四句:電信行業不存在壟斷。
  背景:這是全國政協委員、國資委副主任王瑞祥的觀點,“對於所謂壟斷要科學界定,比如電信行業,固話業務、移動業務都有競爭,怎麼能算壟斷企業呢?當然不是。”

  第五句:手機通話費不是高收費。
  背景:這是資訊產業部電信研究院副院長曹淑敏女士的觀點。理由是“漫遊費已經下降了百分之六十三”了。

  第六句:187蚊你都覺得貴啊?
  背景:這是1月14日晚廣東新聞頻道《今日關注》欄目主持人鄭達的感受,他在聽取了報導中對一位元欲購站票,卻為187元的票價過高而猶豫不決,最後別無他選之下買下車票的、有十年時間沒回老家的重慶籍外來工的採訪後,說:“哇,大佬,187蚊你都覺得貴啊?你成十年沒返過屋企喔,坐飛機都抵曬啦......”(粵語原話,大概意思是:你不會覺得187元的價錢也高吧?你有十年時間沒回家了,即使坐飛機也不算貴啦!)話語間帶著一種難以解讀的“職業笑容”。

  第七句:父母可學外國人在12-15歲孩子書包裏放安全套。
  背景:這是廣州市計生局官員段建華的倡議。

  第八句:所謂看病難看病貴,我走遍全世界,看病最不難是中國,看病最不貴是中國。
  背景:這是政協委員、廣州市衛生局副局長曾其毅的所謂“直言”。

  第九句:你們要做的是以主人的身份使這種動人的氣氛保持下去,避免橫生枝節。
  背景:這是大師級人物余秋雨對在地震中遭遇喪子之痛的家長們說的話,他希望家長們別再追究一些人的責任,而應該為了顧全大局繼續關起門來悲痛,打開門時穩重。

  第十句:做鬼也幸福。
  背景:這是山東省作協副主席王兆山在汶川地震後以一名地震遇難者的口吻寫就的句子。
    
  第十一句:可以考慮讓市民每個月買20塊錢的生態基金。
  背景:此言出自中科院院士蔣有緒之口。他認為,居民生活在地球上作為二氧化碳的排放者,應該為節能減排付出代價。

  第十二句:你們是個屁。
  背景:深圳海事局50來歲的黨組書記(正局級)林嘉祥在一家酒樓用餐時,借著向一名11歲女生問路之機,將其強行拖進洗手間內WX。當女孩父母回頭找該男子講理時,男子竟叫囂“我是交通部派來的,級別和你們市長一樣高,敢跟我鬥,你們這些人算個屁呀!”。此後,網友評論,認為這是2千年來中國最真實的一句大實話。

2008年11月4日 星期二

奶粉的隱喻(許知遠)

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專欄作家 許知遠
2008-10-09


本文摘自網址:http://www.ftchinese.com/story.php?storyid=001022355

在發表於一九八一年七月的一篇文章中,阿根廷作家胡利奧•科塔薩爾提到了一個幻想故事。一群阿根廷人決定在一片適宜的平原上建造一座城市,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不知道蓋房子的地方是一塊墓地,它一點昔日的痕跡也沒留下來。只有頭頭們知道這一點,但他們保持著沉默,因為這是他們整體計畫的一部分。

新城市建成了,明亮的燈光與繁榮景象讓人驕傲。但也在同時,一種奇怪的騷擾出現了,人們產生了懷疑和擔心,總覺得某種奇特的力量在干擾、控告他們,竭力趕走他們。

最敏感的人終於明白,他們是住在墓地上,死者以他們的方式回來了,走進人們的家中、夢中和幸福中。

“這似乎是我們時代的某種理想得到了實現,我是說,這是一種技術上的勝利,是被電視機、冰箱、電影、大批金錢和愛國主義的自足包圍的現代生活的勝利”,科塔薩爾在講述完這個故事後評論說,“它慢慢的驚醒了最可怕的噩夢,驚醒了寒冷而粘滯地存在的無形的鄙棄和一種詛咒。這種詛咒難以言表,但是將其不可言喻的恐怖傳染給了那些人在墓地上建造的一切。”

科塔薩爾借由這個故事來說明一九七零年代末流行的“阿根廷模式”。在經過一個動盪不安的時期後,現任軍政府給阿根廷帶來了表面的平靜。國際輿論都認定阿根廷正在“進入一個物質生活和國家政治生活積極穩定的時期”。至於之前幾年,政府對於反對派力量的大規模清洗,則沒人再提。阿根廷正展示著它的新面貌,成功舉辦了一九七八的世界盃,還在重工業和核能源進行積極探索。而對於這一切,科塔薩爾寫到:“一個不同的、畸形的現實已經形成,它像一座迅速安裝、掩蓋著基礎的舞臺那樣聳立。這是一個由勞動階級的屈從和貧困形成的基礎,是一個蔑視一切思想和表現的自由基礎,是一個使用著在這種情況下總是有效的愛國語言和沙文語言的無恥和實用的基礎。”

二零零六年冬天的一個夜晚,我讀到了這個故事。我猶記它給我帶來了驚顫。似乎一把利器刺穿了一直蒙在臉上的一塊又濕又厚的棉布,我大口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一種由衷的敬佩也從心頭升起,一位真正的作家與知識份子,不正是應該把那些人們只朦朧感受到、卻說不清的東西,指出來了嗎?他的重要職責之一不正是幫助人們恢復記憶,讓人面對不安的過往與現實嗎?

在過去的兩周中,這個故事再次不斷盤恒在我的腦海裏。它既因過去幾個月中發生的那麼多戲劇性的事件,更直接的原因是這場大規模的被污染的奶粉事件。它進展的過程多少像是試圖拔起一根已壞死的荊棘,結果發現它們在地下盤根錯結,彼此污染了。

但如果你是五萬三千名患者的父母,你會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龐大的集體犯罪網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痛苦無人過問。幾乎所有行內人都知道其中的秘密,但所有人都選擇了視而不見;而政府部門,則是一貫的鬆懈與拒絕承認,要不是新西蘭政府的堅持,恐怕這一切仍可以繼續隱藏在黑夜裏;而媒體正生活在一種窒息中,如果沒有來自政府的授意,它很難發出警告。

而與此同時,乳品行業也是中國發展最快行業之一,是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縮影;三鹿集團已經連續十一是全國最大的奶粉銷售商,它是中央電臺評選的全國名牌,是國家質檢局的免檢產品;蒙牛是中國最成功的企業之一,在七年的時間裏,創造了增長八十五倍的銷售奇跡……在電視、報紙、網路上,是對“繁榮盛世” 的讚歌,是這些企業家們的高談闊論,是世界輿論對“中國模式”的褒獎。

但是,當後臺的幕布突然被揭開時,人們發現那麼多不堪的東西在那兒,而且很久了。你甚至很難去責難其中任何一位,因為他只是在按照各自的邏輯進行。河北一位奶農說,他從不讓孩子喝奶粉,“只有沒人要的奶才做奶粉”,另一位沒有給牛奶摻假,是因為“因為牛養得少,容易被發現”;三鹿集團在得知嬰兒患者時,第一反應是拒絕承認,然後封殺可能的消息,他們之前因此成功過,如果運氣好,這次仍會過關;一些醫生們懷疑這些患上腎結石的可憐嬰兒,可能與他們所引用的奶粉直接相關,但他們不知該向哪些部門做出反應;一位湖南患者的父親在七月曾獨自向國家質檢總局投訴,獲得了三鹿奶粉的檢驗報告——合格;而衛生部在七月中旬接到了地方“腎結石嬰兒”增多的報告,懷疑致病原因是三鹿奶粉,但衛生部“沒有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它沒有上報國務院,也沒有通知質檢總局、工商總局,此刻的北京,籠罩在一片奧運將至的亢奮與緊張中,它不希望壞消息來干擾;一些地方媒體零星報導了嬰兒因腎結石死亡的新聞,但是沒人想到它們是更大的悲劇一部分,也沒有記者深入追蹤這一切,中國新聞界既缺乏這樣的能力,也知道經常這樣做了可能也徒勞無功,這些消息很快淹沒在浩如煙海的其他新聞裏了……

這一切的突然轉變,是因為新西蘭政府介入了此事。一家新西蘭公司擁有三鹿集團百分之四十三的股份,當它發現三鹿奶粉的問題後,早在七月就通知了中國政府,但沒收到明確答復。到了九月八日,新西蘭通過外交管道正式表達了關注。“外交無小事”的因素開始發生了作用,而且那氣氛緊張的奧運會已過去了。

九月十一日,一場暴風驟雨式的行動到來了。官員開始下臺,媒體報導蜂擁而至,企業被嚴查,清算的力度超出了人們的想像——幾乎所有重要的牛奶企業都捲入其中。它的高潮一刻發生在一份宣言——一百零九家乳製品企業集體宣佈要確保品質與誠信。他們做出個犯錯學生的表情,期望悔改。悔過書充滿了這個時代的荒誕——品質與誠實,最基本的要求,變成了最高的準則,這就像是一個學生誠懇的說,從此後我再也不毆打別人、侮辱老師。

你也猜得到他們懺悔的對象是誰,不是面對公眾,而是面對政府。他們知道其中的輕重緩急,誰是其真正生死的決定者。他們在看板上大聲喊出“每天一斤奶,強壯中國人”,但是他們知道提供給中國運動員、太空人的牛奶是特殊的,它與市場上所銷售的不同。在私下,他們也有難言的苦衷。在這樣一個過度競爭的市場,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使用著共同的手段。整個社會都面臨著信任的破產、道德的淪喪,你怎麼指望一家商業機構,能出淤泥而不染。

總有人要承受這破產帶來的後果。在一份雜誌上,我看到了蔡沖的黑白照片。他圓圓的腦袋上戴著個小帽子,上面還扣著一副太陽鏡。他有一個扁扁的小鼻子,眼睛黑亮亮的,正專注的盯著什麼在看,嘴巴抿起來,看起來挺認真。要再過幾個月,他才會長牙,才會學著說話。他的父母等不到那些喜悅的時刻了。七月十六號,這個小傢伙離去了,外科醫生從他的尿道裏取了兩顆米粒大的結石。他或許還不知道痛苦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更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失去了生命。他的父親買來的四箱、六桶裝的三鹿奶粉,還有四桶沒有打開。僅僅六個月大。那時,還沒人直接將死因和他喝的奶粉聯繫在一起。

這個小家庭,像很多受害家庭一樣,處於中國社會的中下層,他們選擇三鹿奶粉,因為它是全國性的名牌,又價格低廉。就在這些父母驚慌失措的擁擠在醫院門口,等待為自己懷中嬰兒測試時;另一些父母則相當平靜,他們的寶寶一直喝的是進口奶粉。它或許也解釋了為何中國社會的競爭是如此的激烈,人們是如此迷戀特權。只有你在人群中的最上層,才可能過上一個基本安全的生活;只有特權,才可能儘量減少生活中殘酷一面對你的壓迫,或許正是因為飽嘗那些壓迫,那些人一旦獲得特權,立刻表現出變本加厲的冷漠和傲慢。

“這是系統問題”,計程車司機也開始進行這樣的理論性評價。充滿義憤的道德譴責,似乎沒有觸碰到問題的實質;政府暴風驟雨的解決方式,註定只能是亡羊補牢,而且你在補住了這個缺口的同時,卻可能對另一個缺口視而不見,直到再有羊從那裏逃出來;至於公眾,則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所左右,他們像是一個個孤立的原子,問題解決的唯一可能是被媒體所大規模報導,所以中央電視臺門口總是站在上訪的人群,他們胸前或腳下陳列著自己的冤情,面無表情、徒勞的等待著被關注;而商業機構,他們知道自己的局限性,他們沒準備給這個社會帶來了某種新的可能性,其中所謂最成功的、最聰明的,知道如何利用現有的方式,最大的程度推銷自己的產品。

於是,經過三十年的發展,中國正呈現出她的新面貌。她成功的將公眾由政治人轉化成經濟人。政府權力退出的空間,迅速被商業機構佔領,而政府自身也正迅速朝向商業機構演變——它自身成為一個個利益團體。這樣的一個國家在追逐物質利益的過程中,會表現出驚人的高效。讓經濟學家張五常讚歎不已的“中國制度”,不正是他所謂的二千兩百個縣,像是兩千兩百個公司那樣運轉,他們在出賣土地、招商引資方面表現出強烈的饑餓感;而每個普通人則沒機會讓自己成長一名公民,他們要成為的是消費者、投資者,將個人的豐富性弱化成單一物質欲望,將全部能量都轉化成積累;而商業機構一方面生活在對政治權力的畏懼和不確定之中,另一方面也找不到自身的挑戰與平衡力量,他們經常將公共資源的轉化成私人利潤,覆蓋在淮海路邊的電子螢幕,城市樓房中電梯裏、甚至洗手間裏的看板,這些空間不該屬於任何人,但是它都轉化成中國最成功商人的江南春的財務報表上的數位了……

但是社會力量卻遲遲沒有生長起來。它本應給個人提供社區感,提供不同的價值選擇,演練他們的共處與建設能力。於是,而在這一切轉變過程中,沒有什麼力量平撫人們內心的巨痛,也沒有什麼地方收容那些失敗者,或是受傷的人。支配整個社會的公共哲學是社會達爾文主義——人們只有對成功者的仰慕,卻沒有對失敗者的同情。本質而言,人人都感覺到孤立無援,經常憑藉虛假的樂觀、遲鈍,或者是一種輕視一切的犬儒態度來繼續生活。

但是,那些地下的幽靈終有一日將來報復你。事實上,我們不正遭遇到報復嗎?在三鹿集團輝煌業績的背後,原來是幼小的生命的代價。你只能暫時慶倖,它不是你。生活中的那種深深的不安感不是已經籠罩了所有人嗎。在名為《中國人幸福的一天》的短信中,你讀到這樣的話:“早晨起床,掀開黑心棉作的被子,用致癌牙膏刷完牙,喝杯過了期、碘超標還摻了三聚青氨的牛奶,吃根有洗衣粉的油條,外加一個蘇丹紅鹹蛋,在票販子手裏買張車票,準時趕到地下煙廠上班,九點三十分偷偷用山寨手機看股票從6124點跌到1240點,中午在餐館點一盤用地溝油炒的避孕藥餵養的黃蟮……”

你可以將之理解為一種玩笑,但在這玩笑背後蘊藏著多麼深刻的不安全感和無力感。倘若日後的歷史學家想要瞭解二零零八年的中國,這則短信不容錯過,它或許比北京奧運會、神州七號,更能展現這個國家的內在情緒。

從阿根廷的科塔薩爾開始,我似乎談論了太多的令人不安的東西。下次,我們以美國的赫伯特•克羅利為啟示,談談我們的希望。
(作者的郵件是edmund.z.xu@gmail.com,他最近的一本書是《中國紀事》)

2008年11月3日 星期一

五兄弟不滿警方反應遲鈍 萬里追蹤抓住兇手

转载自网址:http://news.163.com/08/1104/08/4PT27C8800011229.html

核心提示:2007年8月8日,貴州水城縣陡箐鄉男子代天雲被人殺害。他五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發誓要抓到兇手。因不滿警方反應遲鈍,五兄弟決定親自追查兇手。一年多裏,他們去過河南、四川、廣西、雲南等地,一輛摩托車開了一萬多公里,終將殺人嫌犯抓獲。

萬里追凶的五兄弟

齊魯晚報11月4日報導 不滿警方反應遲鈍,五個已過不惑之年的男人跪在母親面前哭著發誓,一定要抓到兇手,為弟弟報仇。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們去過河南、四川、廣西、雲南等地,一輛摩托車愣是開了一萬多公里,終將殺人嫌犯抓獲。

2007年8月8日,陸鳳仁在貴州水城縣陡箐鄉陡箐村吊水岩殺死了該鄉石頭寨村人代天雲;2008年9月24日,他在廣西柳州的一個磚廠被擒獲。

陸鳳仁說,自己有兩個“沒想到”:行兇被發現後,他原以為會有很多警車停在家門口,沒想到是代天雲的幾個哥哥和鄰居氣勢洶洶地拎著殺豬刀守在門口;在柳州落網後,陸還以為是刑警來了,沒想到又是被這幾兄弟抓住的。

同父異母的六兄弟

10月22日,代家老三代成富坐在老五代成軍的摩托車修理廠裏,從一個塑膠袋中摸索出一張五寸彩色照片。照片上,兄弟六人站成一排,前面坐著他們的母親,一位今年73歲的老人。

“他大哥(代成學)已經60歲了,六弟代天雲活著的話,才31歲。”10月24日,代成軍的媳婦坐在自家沙發上,掰著手指頭算著,“他們兄弟姐妹有10個人,因為是三個媽生的,所以年齡差很多。”

由於年齡差距大,幾個哥哥對弟弟代天雲疼愛有加。也因此,幾個哥哥相繼扔下農活,或外出打工,或在別村開起了廠子,留下代天雲照顧年邁的母親。為養家糊口,代天雲除了種地,偶爾也開開摩的,在山里拉個活掙點兒錢。

陌生乘客突起殺心

2007年8月8日下午4點左右,代天雲出門跑摩的。拉活至火車站附近時,陸鳳仁招手攔下了他的車,一屁股跨在後座上……

陸鳳仁是附近董地鄉穆家寨人,曾因搶劫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出獄後,陸鳳仁決定重新做人,但卻數次碰壁。

8月8日一早,陸鳳仁和母親發生了口角,於是出了家門,在火車站附近買了瓶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陸鳳仁在後座上坐穩後,讓代天雲送他回家,給15元錢。老實巴交的代天雲發動摩托車,踏上了他再熟悉不過的山路。

行至陡箐村吊水岩時,陸鳳仁要求停車,說頭很疼,要下來休息一分鐘。代天雲剛把車停穩,一把殺豬刀插進了他的腰部。

代天雲下意識地用手抓住刀鋒,和陸鳳仁扭打著,一起跌進一個足有兩層樓高的深溝裏。 “我那時候其實有些清醒了,就讓代天雲動手打我。”陸鳳仁說。不過,清醒了的陸鳳仁自己並沒有停下手來,因為他“突然摸到了代天雲的手機和兜裏的錢”。

5點左右,陡箐村村支書等人趕到現場時,代天雲已然身亡。

案子隨即轉給了派出所和刑警隊。

母親膝下立誓擒凶

2007年8月9日上午10點半,代成軍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說老六徹夜未歸。代成軍立馬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兄弟幾個分頭去尋人,沒幾分鐘,就聽說吊水岩有人被殺。趕到現場時發現,死者正是代天雲。警方剛做完屍檢,發現除右肋外,代的脖子、後腦勺等處也被砍了數刀。

讓兄弟幾個感到憤慨的是,警方在前一天晚上9點就接到了報案,卻在次日上午9點多才到達現場。對此,水城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田儒華對記者稱,刑警剛接到報案的當晚就去了現場,但他們真正展開調查卻是在次日。

更讓家屬們難以接受的是,警方沒有經過家屬同意就進行了屍檢。“我們連全屍都沒見到。”代成富的情緒仍然很激動,“而且,老六的身份證就帶在身上,警方為什麼不通知我們?”

老來喪子讓年邁的母親悲痛欲絕,一連幾天不吃不喝。五個已過不惑之年的男人跪在母親面前哭著發誓,一定要抓到兇手。

幾經努力鎖定嫌犯

2007年8月16日,水城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下發了協查通報。

兄弟幾個分發協查通報的同時,到附近修車點挨家挨戶打聽。8月18日,代成軍在穆家寨附近發現一條熟悉的車轍,拐到陸家門口就不見了。

代成軍立馬意識到,兇手很可能在陸家。代成軍對弟弟的摩托車再熟悉不過了。因為車子是他親手修的,後輪胎就是他送的。

2007年8月19日,代成軍等人果然在陸家院子裏發現了代天雲的摩托車。於是,他們一邊派人盯著,一邊打電話找警方。

三個小時後,警方趕來了,但人已經跑了。

在陸家,警方和五兄弟發現,陸的枕頭底下藏著一把殺豬刀,刀上的血跡隱約可見;掛在牆上的衣服同樣有斑斑血跡。之後,他們搜出了螺絲刀、內胎等贓物以及陸鳳仁的照片。遺憾的是,所有照片上,陸鳳仁都戴著墨鏡。

“我們也想等警方去查,可是兩三個月了,他們都拿不出兇手不戴墨鏡的照片。所以我們決定自己去找兇手。”代成富說。

一年追了萬餘公里

五兄弟一合計,認為陸鳳仁只有小學二年級學歷,又沒有身份證,肯定進不了大廠子。於是,目標鎖定在小磚廠、小沙石廠等地。

風餐露宿伴隨了代家兄弟一年多的時間。這期間,代成富去過河南、四川、廣西、雲南等地;代成軍則開著摩托車走遍了貴州省的各個角落。代成軍的摩托愣是開了一萬多公里。

今年9月17日,一個朋友打電話給代成富,說陸鳳仁在廣西柳州的一個磚廠裏打工。

當時正在貴州打工的代成富立刻騎摩托車趕往柳州。代成富謊稱要找活幹,混進了磚廠。

當時,陸鳳仁戴著鴨舌帽、墨鏡,正蹲在地上發愣。一個40來歲、身高1米6左右的小個男人走向他。

“在這兒幹活要證件嗎?”小個男人居然是貴州口音。

“不要,但掙錢很少,一個月只有六七百。”因為是老鄉,寡言的陸鳳仁和他多說了半句話。

“這錢太少,我不幹了。”小個男人說完轉身離去。

此時的陸鳳仁並未意識到自己一年多的逃亡生涯即將結束。

激動不已的代成富火速趕回貴州,帶上代成軍、一個侄兒和兩個朋友,開了輛麵包車,9月23日淩晨從老家出發,直奔柳州。

24日淩晨兩點,代成富一行五人把車停在離磚廠100多米的地方。此時的陸鳳仁正在熟睡。

破門聲讓陸鳳仁從睡夢中驀然驚醒,他一骨碌爬起來,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一道強光刺了過來。緊接著,一個聲音問他叫什麼、有沒有身份證。“沒有,我叫小鳳。”陸如實招來。另一個人則拿過一張陸鳳仁本人的照片,厲聲問,“你看這是誰?” “我是貴州的,我在貴州搶過車、殺過人。”陸當場承認。

“我一直以為是警方抓的我,走到半路,才知道是他們幾兄弟。”陸鳳仁語氣平靜下來,言辭中帶著些許敬佩。

警方:這種行為是違法的

水城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田儒華給出的解釋是,追捕犯罪嫌疑人是警方的事,老百姓可以做的是提供線索,協助警方。他說:“他們在柳州發現線索之後,根本就沒和我們說,也沒找當地警方,幾個人一去就直接把人帶回來了。他們手足情深,萬一路上把嫌疑人殺了,或是出點兒什麼事,我們怎麼交代?這種行為本身就是違法的。抓捕一般有三種情況:一是我們親自去抓;二是由當地警方去抓;三是如果在路上剛好遇到了,這個法律上有規定,要扭送到當地公安部門。可他們這種做法算什麼?”

“水城治安不好管,兇殺案件平均每年發生20起左右。”水城縣公安局政治處負責人張勤利向記者介紹說,這是一個擁有33個鄉鎮,77萬人口的大縣。“全是山路,從一個寨子到另一個寨子得花三四個小時。我們人手少、工資低,大家積極性可能也不是那麼高。”但張勤利說,當地兇殺案件的破獲率能達到90%。

(本文來源:大眾網-齊魯晚報)

深圳海事副局長涉嫌猥褻女童

摘自网址:http://news.163.com/08/1104/04/4PSLLM4G00011229.html

核心提示:昨天,深圳警方表示林嘉祥案目前仍按照治安案件處理,林嘉祥並沒有被刑拘。另據深圳海事局有關人士透露,當晚和林嘉祥一起吃飯的白衣女子其實是大連海事大學的一名老師。

林嘉祥叫囂:“我就是幹了!”

林嘉祥 資料圖片

受害人家長(左)接受記者採訪


廣州日報11月4日報導 昨日,涉事的深圳海事局官員開始為自己的行為“埋單”,交通運輸部黨組決定,免去林嘉祥黨內外職務。同時,記者昨日採訪受害小女孩小陳的母親謝女士瞭解到,目前小陳仍處於驚嚇的狀態,未擺脫事件對其心理造成的陰影。此外,深圳警方表示因沒有事發時酒店廁所門口錄影,案件目前仍按治安案件處理。

警方稱案件仍按治安案件處理

據受害小女孩的父母介紹,事發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林嘉祥。據深圳警方稱,事發後,林曾配合警方做了相關調查筆錄,但10月30日便被一名深圳本地人擔保走了,並於當天趕去上海開會。

深圳警方透露,目前林嘉祥並沒有被刑拘,這是因為沒有事發時酒店廁所門口的錄影,並且現場目擊者對警方所陳述的也只是涉事雙方吵架的情景,所以未有證據證明林嘉祥有過猥褻行為。目前案件仍按照治安案件處理,警方還在進一步搜集證據中,爭取在近日向社會公佈相關情況。

廁所外有攝像頭但資料或缺失

記者昨日再次來到新梅園酒店看到,在事發的廁所門旁邊有一個監控錄影頭,此錄影頭可以360度旋轉,按常理,觀測並錄製到男女廁所門前發生的事情應該沒有問題。

然而,據受害女孩的家屬稱,他們於事發後前往酒店調取廁所門口所發生事情的錄影時,這段時間的錄影卻無故失蹤。“為什麼事發前後的錄影都正常,只有這段錄影缺失呢?”受害女孩母親謝女士疑惑地問。

該攝像頭是在事發時就出現問題,或是錄影資料被人做過手腳,目前還不得而知,而酒店方面也拒絕就此事做出任何回答。

酒樓電話被打爆生意幾乎癱瘓

自“猥褻門”事件在各大媒體曝光後,引起了社會各界極大的關注度。記者昨日在各大論壇上看到,事件“元兇”林嘉祥的車牌號以及手機號等資訊也驚人地被“爆出”,有網友甚至親自跑到事發地的酒店,對整個事件進行“還原現場”。而當深圳海事局的工作人員表示,林嘉祥平常非常和藹可親,只是脾氣稍微急躁時,大家都覺得“不太可能”。

而酒樓的一位女負責人則苦惱地表示,事情剛發生時,酒樓的生意幾乎癱瘓,全部電話也都被打爆,電話所問的卻都是女孩被猥褻一事。而從前日開始,酒店的生意好不容易又恢復正常。

家長說受害女孩常在夢中哭醒

陳先生表示這幾天來,小陳的情況一直都沒有好轉。昨晚,她又接受了公安心理諮詢師的心理輔導。為了避免事件對女孩造成更壞的影響,謝女士夫婦前日將女兒送到了深圳的親戚家中,現在家人每天通過帶她進行戶外活動、講故事的方式來消除事件對她的影響。

母親謝女士告訴記者,這件事情發生後,自己女兒的情緒一直都很激動,而且不准任何人在她面前再提到此事,常在夢中哭醒。以前善良溫順的她,現在暴躁了許多。

記者從小陳的父母那瞭解到,小陳在學校裏面擔任班長、大隊委職務,還彈得一手好鋼琴,並且能歌善舞。但自從女兒從酒樓回到家後,一刻也不願意離開自己,還不時地說“媽媽,我很害怕!”

海事局稱白衣女子是大學老師

深圳海事局有關人士向記者透露,當晚和林嘉祥一起吃飯的白衣女子其實是大連海事大學的一名老師,局裏的人都不認識。昨日記者獲悉,林嘉祥妻子曾向媒體透露,1984年~1998年11月,林嘉祥在交通部煙臺打撈局上班期間,曾考進大連海事大學深造兩年半。這也符合林嘉祥事發時所說:“她是我的老師。”

(本文來源:廣州日報 作者:阮曉光、龍錕)